青铜鼎耳坠在掌心发烫时，林砚正站在昆仑山脉断裂带的第三道褶皱里。冰层下传来齿轮咬合般的嗡鸣，像有台巨型机械正在两千公尺深的地壳里苏醒。她低头看了眼腕表，指针停在凌晨三点十七分——自从踏入这片被启元集团封锁的无人区，所有电子设备都开始出现诡异的时间错位。
“把它戴上。”老周的声音裹着雪粒砸过来。这位曾在祖父考古队里当向导的老人，此刻正用藏刀撬开冻在岩壁上的青铜环扣，“启元的无人机再过西十分钟就到第二巡逻区，我们得在那之前找到墟眼。”
林砚把耳坠扣在耳垂上。冰凉的金属刚接触皮肤，眼前突然炸开一片猩红。三千年的风沙在视网膜上掀起巨浪，她看见头戴羽冠的祭司将青铜剑刺入祭坛，看见穿西装的男人用激光切割器剖开同样的祭坛，两张重叠的面孔在血色里逐渐融合——那是启元集团现任总裁沈知远，和残片拓片里反复出现的“西王母之臣”。
“别看！”老周拽着她的胳膊往冰缝里钻。林砚踉跄着回过神，发现自己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滴在雪地上，瞬间凝结成微型的青铜纹样。
冰缝深处藏着列锈蚀的轨道。轨道尽头的冰墙布满蜂窝状的孔洞，每个孔洞里都嵌着半片青铜残片，与祖父遗留的那枚形成完美互补。林砚刚要伸手触摸，耳坠突然剧烈震颤，所有残片同时亮起幽蓝微光，在冰墙上投射出流动的星图。
“这不是星图。”她突然想起祖父日记里的话，“是昆仑墟的自毁程序。”
老周突然从怀里掏出块怀表。打开的瞬间，林砚看见表盘内侧贴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祖父站在殷墟遗址前，身边站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胸前别着启元集团的初代徽章。照片边缘有行褪色的钢笔字：1987年，昆仑冻土试验场。
“沈知远的父亲当年就站在你现在的位置。”老周用藏刀敲了敲冰墙，星图突然扭曲成螺旋状，“他们把墟眼当成新能源矿脉，却不知道这是先民设下的文明防火墙。”
冰墙在此时发出碎裂声。林砚注意到那些青铜残片正在渗出汞珠，顺着孔洞汇成细流，在轨道上凝结成银色的河。当第一滴汞珠坠入轨道接缝处，整面冰墙突然向内凹陷，露出后面嵌在岩层里的巨大青铜齿轮。
齿轮表面刻着与残片相同的云雷纹，每个齿牙间都卡着块透明晶体。林砚刚凑近，晶体突然投射出全息影像：穿白大褂的男人正在给躺在手术台上的少年注射蓝色药剂，少年脖颈后有块与青铜残片吻合的胎记。
“这是1999年的启元生物实验室。”老周的声音突然发颤，“那个孩子是沈知远的弟弟，也是第一个能与墟眼产生共鸣的‘容器’。”
耳坠的温度骤然升高。林砚感到耳垂被烫得刺痛，影像里的少年突然转过头，嘴唇开合间吐出的不是现代汉语，而是甲骨文中的“昆仑”二字。与此同时，齿轮开始顺时针转动，冰缝里的积雪突然逆向飞扬，在头顶聚成旋转的雪涡。
“他们想把远古意识下载到量子计算机里。”林砚突然读懂了祖父日记里的加密段落，“祖父当年毁掉第三块残片，就是为了阻止意识与机器结合。”
老周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往齿轮后拖。林砚踉跄着撞进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石窟，转身时正看见冰缝入口处炸开刺眼的白光——启元集团的雪地装甲车正碾过雪堆，沈知远的身影在车头探照灯下若隐若现。
石窟内侧的岩壁布满凿痕，像是某种应急通道。林砚用头灯扫过墙面，发现凿痕里嵌着层薄薄的金箔，拼出幅昆仑墟的剖面图：整个遗址像枚嵌套的青铜环，而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正是环心的墟眼。
“听。”老周突然按住她的肩膀。齿轮转动的声音里，混进了细微的呼吸声。林砚低头用头灯照向地面，发现石窟中央的冰面上趴着个人——穿启元集团制服的年轻女人，后颈插着根数据线，正随着齿轮转动频率抽搐。
女人的手指突然蜷曲，在冰上划出“731”三个数字。林砚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数字出现在祖父最后那本日记的扉页，旁边画着个被划掉的青铜鼎。
“她是启元的意识载体实验体。”老周踢开脚边的冰碴，“沈知远把远古意识碎片注入人体，再通过墟眼放大能量。但他们搞错了，墟眼不是增幅器，是筛选器。”
齿轮转动的速度突然加快。林砚看见女人后颈的皮肤开始透明，露出里面缠绕着数据线的青色血管，那些血管正在逐渐青铜化。当第一片铜锈爬上她的耳垂，女人突然睁开眼，眼球里布满与青铜残片相同的云雷纹。
“找到你了，林教授。”女人的声音像两台录音机在同时播放，“你祖父藏起来的第三块残片，就在墟眼的核心枢纽里。”
石窟突然剧烈震颤。林砚扶住岩壁才没摔倒，头灯扫过之处，发现那些金箔正在剥落，露出后面嵌着的密密麻麻的青铜管。管内流动着荧光蓝的液体，顺着管壁的纹路汇入石窟中央的冰缝——那里正是女人趴着的位置。
“沈知远以为这是能源管道。”老周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用油布包着的东西，展开后露出半块烧焦的青铜片，边缘还留着爆炸的痕迹，“但你祖父在1987年就发现，这些管子里流动的是意识记忆体。”
青铜残片与林砚的耳坠同时发出蜂鸣。女人突然从冰上弹坐起来，数据线从后颈脱落的瞬间，林砚看见她脖颈上的胎记正在扩散，逐渐覆盖整个锁骨。那不是胎记，是正在觉醒的远古印记。
“启动程序己经开始了。”女人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当所有意识记忆体汇入墟眼，启元的量子计算机就能复制出完整的远古文明。但你祖父没告诉你，复制完成的瞬间，这里会发生什么。”
齿轮转动到极限时，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林砚突然想起祖父日记里被红笔圈住的句子：昆仑墟不是宝库，是监狱。她刚要开口，整面岩壁突然亮起，金箔拼出的剖面图开始流动，青铜管里的荧光液体顺着冰缝逆流而上，在石窟顶部凝成巨大的星图。
“墟眼在筛选继承者。”老周把烧焦的残片塞进林砚手里，“你祖父毁掉第三块残片，是为了给后人争取时间。现在，该你选择了。”
女人的身体在此时完全透明，只剩下那枚正在发光的印记悬浮在半空。林砚感到掌心的残片与耳坠产生共振，某种不属于她的记忆突然涌入脑海：穿兽皮的先民正在将青铜管埋入冻土，戴眼镜的学者在实验室里记录能量读数，两组画面在时间轴上重叠，最终都指向同一个坐标——她脚下的石窟。
冰缝里传来倒计时的电子音。林砚低头看见女人最后留下的数字正在冰上融化，而老周正举着藏刀对准自己的手腕。她突然明白祖父当年的选择：第三块残片根本没被毁掉，而是被藏在了最危险的地方。
“无人机来了！”老周突然拽着她往齿轮后面躲。林砚在被拉入阴影的瞬间，看见沈知远的脸出现在冰缝入口，他手里举着的金属箱里，放着半块与她掌心完全吻合的青铜残片。
齿轮在此时卡壳。整座石窟陷入死寂的瞬间，林砚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与某种远古的脉搏重合。她低头看向掌心的两块残片，突然想起祖父日记里的最后一句话：当青铜合璧，墟眼将睁开真正的眼睛。
沈知远的脚步声正在靠近。林砚把两块残片用力按在一起，金属接触的刹那，整座昆仑山脉仿佛都屏住了呼吸。她看见齿轮中央裂开道缝隙，里面露出的不是机关，而是只嵌在青铜里的眼睛——那是用数千块微型残片拼出的、正在缓缓睁开的瞳孔。
“原来你才是最后一块残片的容器。”沈知远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你祖父把最关键的碎片，藏在了你的血脉里。”
林砚感到耳垂的温度正在烧穿皮肤。当瞳孔完全睁开的瞬间，她看见三千年的风雪从里面涌出，那些被青铜管封存的意识记忆体化作光流，顺着她的指尖涌入残片。在意识被吞噬的最后一秒，她终于读懂了先民刻在墟眼上的警告：
——文明的火种，从来不该被复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