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砚台里的裂痕

2025-08-20 3622字 6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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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大考古系的标本室在老楼地下一层,常年不见光。林砚推开厚重的铁门时,铁锈摩擦的声响在空荡的走廊里荡出回音,惊得墙角的蜘蛛猛地缩成一团。

她打开应急灯,光柱在一排排玻璃展柜上扫过。商周的陶鬲、汉代的铜镜、唐代的三彩马……这些沉默的器物在昏暗里泛着冷光,像祖父留在世间的另一种语言。最里面的展柜锁着,里面放着她要找的东西——那方祖父送她的端砚。

钥匙插进锁孔时,指尖还残留着玉佩的温凉。三天前在启元大厦见过的半块羊脂玉,此刻正躺在她的帆布包里,与青铜残片隔着层棉布对峙。周明远说另半块在砚台里,可这方砚台她用了十年,砚底的凹槽从来都是空的,除了积灰,什么都没有。

展柜的玻璃门滑开时,林砚忽然注意到砚台边缘的裂纹。很细,像头发丝,藏在深褐色的石纹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她记得上周清理书房时,这砚台还完好无损,难道是搬家时磕碰的?

她把砚台捧在手里,应急灯的光透过石质,在掌心投下斑驳的影。端砚质地细密,可这裂纹却透着种奇怪的脆感,不像是自然磕碰,倒像是有人用细针硬生生划开的。

“果然在这里。”

林砚猛地转身,手电光扫到门口——张教授站在阴影里,手里攥着个牛皮笔记本,镜片后的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

“张老师?您怎么在这?”她下意识把砚台护在怀里,后背抵住展柜,玻璃上的凉意透过衬衫渗进来。

张教授往前走了两步,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空洞的响。“小砚,别瞒我了。启元的人找过你,是不是?”他把笔记本翻开,递到她面前,“这是林老上周托我保管的,说要是他出事,就把这个给你。”

笔记本的纸页泛黄,是祖父惯用的考古记录簿。第一页画着张草图,昆仑山脉的轮廓里,用红笔圈着个三角形区域,旁边写着“昆仑墟·玄门”。林砚的目光往下移,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草图下方贴着张照片,照片里的岩石上刻着蛇形纹,与那条陌生短信里的图案分毫不差。

“这是……”

“阿尔金山无人区的黑石峰。”张教授的声音压得很低,“林老半个月前带队去过那里,回来就把自己关在书房,说找到‘守门人’了。”他指着照片里岩石的裂缝,“你看这里,当时我们都以为是自然形成的,可林老说,这裂缝是人为凿出来的,里面嵌着东西。”

林砚凑近看,果然在岩石的阴影里,隐约能看见个金属的反光点,形状像片缩小的青铜残片。

“他还说,那东西会‘认主’。”张教授合上笔记本,指尖在封面上着,“我当时只当他老糊涂了,考古搞了一辈子,怎么突然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他突然停住,看向林砚怀里的砚台,“那裂纹里,是不是有东西?”

林砚深吸一口气,把砚台翻过来。应急灯的光柱聚焦在砚底的凹槽里——那里的积灰被扫开了,露出个嵌在石质里的金属片,形状与帆布包里的半块玉佩严丝合缝。她用指甲抠了抠边缘,金属片纹丝不动,像是与砚台长在了一起。

“用这个。”张教授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青铜锥,“林老留给你的,说开这砚台,得用‘母器’。”

青铜锥的锥尖泛着暗绿色,上面刻着简化的云雷纹,与残片上的纹路是同一套体系。林砚握住锥柄时,突然想起祖父说过,好的考古工具都是“有记性”的,用过的器物多了,自然能听懂它们的语言。

锥尖对准砚台的裂纹,轻轻一旋。

“咔嗒”一声轻响,像是骨头错位的声音。金属片突然弹了出来,带着股潮湿的土腥气,仿佛刚从地下挖出来。林砚把它和帆布包里的半块玉佩拼在一起,严丝合缝。完整的玉佩上,云雷纹突然活了过来,在应急灯的光线下流动,像有水流在玉质里穿行。

“这不是普通的玉佩。”张教授的声音发颤,“是昆仑墟的‘定位器’。林老说,三千年前景帝部落把文明火种藏在昆仑墟,用七片青铜残片做钥匙,玉佩做坐标,只有两者合一,才能找到入口。”

林砚的目光落在玉佩背面——那里刻着一行极小的甲骨文,她辨认了许久,指尖突然僵住。

是“林”字。

不是现代简体的“林”,是甲骨文中的“双木”,左边的木字多了一撇,像把刀,插在树干里。

“这是……族徽?”张教授凑过来看,突然倒吸一口冷气,“传说景帝部落的首领姓林,难道……”

林砚没说话,她把玉佩翻过来,突然注意到云雷纹的交汇处,藏着个与青铜残片上相同的符号——蜷缩的蛇,展开的羽翼。她想起祖父笔记里的话:“蛇为地脉,翼为天轨,天地交汇之处,即是玄门。”

就在这时,玉佩突然发烫,像被火燎过。林砚手一抖,玉佩掉在地上,与砚台的裂纹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她低头去捡,却看见砚台的裂缝里,竟嵌着第八片青铜残片。

比她找到的任何一片都小,却泛着更亮的暗金色。残片上的纹路不是云雷纹,是幅微型地图,山脉的走向与笔记本里的草图完全重合。

“原来林老把最重要的藏在这里。”张教授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启元的人只知道七片残片,他们不知道还有第八片,更不知道……”

他的话没说完,标本室的铁门突然被推开。强光涌进来,照亮了空中飞舞的尘埃。陈默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穿黑色夹克的男人,手里拿着金属探测仪,屏幕上的绿线正疯狂跳动。

“林小姐,张教授。”陈默的声音比三天前更冷,“我们怀疑你们持有启元的研究样本,请配合检查。”

林砚下意识把第八片残片塞进袖口,玉佩和砚台则飞快地塞进帆布包。张教授往前一步,挡住她的动作,“你们没有搜查令,这是燕大的地盘……”

“我们有林老的授权。”陈默从公文包里掏出份文件,照片上的祖父正拿着青铜残片,对着镜头微笑,背景是启元集团的实验室,“五年前的合作协议里写得很清楚,所有与昆仑墟相关的文物,都属启元所有。”

林砚看着照片里祖父的笑容,突然觉得陌生。那笑容太刻意,眼角的纹路里没有平时的温和,只有一种紧绷的僵硬。她想起砚台边缘的裂纹,想起第八片残片——祖父根本不是在配合启元,他是在演戏,用一场合作把真正的秘密藏在最显眼的地方。

“把东西交出来。”穿黑夹克的男人己经走到展柜前,探测仪的蜂鸣声越来越急。

林砚攥紧袖口的残片,掌心全是汗。她突然想起那条陌生短信:“昆仑墟的守门人,己经醒了。”守门人是谁?是黑石峰的岩石,还是……

她的目光落在张教授手里的笔记本上,突然明白过来。祖父半个月前在黑石峰找到的,不是器物,是人。

“张老师,跑!”

林砚猛地把应急灯砸向陈默,趁着对方躲闪的瞬间,拽着张教授往标本室的侧门冲。那里有个通风管道,是她小时候和同学捉迷藏发现的秘密通道。

金属探测仪的蜂鸣声在身后炸开,陈默的喊声带着冷硬的命令:“拦住他们!”

林砚钻进通风管道时,后背被管道的铁皮划开道口子,火辣辣地疼。她听见张教授的脚步声跟在后面,还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擂鼓,震得管道嗡嗡作响。

帆布包里的青铜残片和玉佩在剧烈碰撞,发出细碎的响,像无数个声音在低声交谈。林砚摸着袖口的第八片残片,突然觉得那温度不是烫,是某种召唤——从三千年的风沙里传来,穿过祖父布下的迷局,落在她的掌心。

通风管道的尽头是片荒草丛生的后院,月光正从铁丝网的破洞钻进来,在地上投下菱形的光斑。林砚钻出管道时,看见张教授正翻找着什么,最后从怀里掏出个卫星电话,屏幕上显示着信号格——三格,足够拨通一个号码。

“打给老郑。”张教授把电话塞给她,“他在阿尔金山守着黑石峰,只有他能接应我们。”

林砚按下号码时,指尖还在抖。电话接通的瞬间,她听见了风沙的呼啸,还有个沙哑的声音:“是小砚吗?你爷爷说,要是有人找过来,就带你们去玄门。”

“玄门在哪里?”

“蛇翼交汇的地方。”老郑的声音混着风声,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们得快点,启元的先遣队己经进山了,他们手里有七片残片,要是让他们先找到……”

电话突然中断,只剩下沙沙的杂音。林砚抬头,看见夜空中掠过一架首升机,探照灯的光柱正朝后院扫来。陈默的声音从通风管道里传来,带着金属般的冷硬:“林小姐,别跑了,你们跑不过的。”

林砚把卫星电话塞进包里,拽着张教授冲进荒草。铁丝网的破洞够大,刚好能钻过去。她回头看了眼老楼的方向,标本室的灯光还亮着,那些沉默的器物仍在玻璃柜里伫立,像在见证一场跨越千年的逃亡。

袖口的青铜残片越来越烫,仿佛有生命在里面苏醒。林砚知道,从她握住第八片残片开始,这场博弈就不再是秘密的争夺,而是血脉的传承。祖父用一生铺的路,终于在她脚下展开,通往昆仑墟的风沙里,通往三千年的迷雾深处。

首升机的轰鸣越来越近,林砚低下头,跟着张教授钻进胡同的阴影里。帆布包里的玉佩和残片仍在震动,像在倒计时,提醒她时间不多了——玄门即将开启,而守门人,己经等了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