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雨季的回声

2025-08-16 4171字 11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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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湿的梅雨季总让城市像块浸了水的海绵,连空气里都飘着化不开的黏意。周砚深把最后一箱素描本搬进画室时,裤脚己经沾了层薄薄的水汽。画室在老城区的顶楼,带个朝南的露台,此刻晾着的画布被风吹得轻轻晃,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刚把画架摆好,楼下就传来一阵摩托车引擎的轰鸣,由远及近,最后停在楼下的巷口。周砚深皱了皱眉,探头往下看——穿黑色骑行服的男人正摘头盔,黑发被压得有些乱,抬手抓了两把,露出线条分明的侧脸。那人似乎察觉到视线,仰头望过来,目光撞在一起时,周砚深莫名觉得那双眼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亮得有点晃眼。

“新来的?”男人的声音顺着风飘上来,带着点刚取下头盔的微哑。

周砚之收回目光,没应声。他不太习惯和陌生人搭话,尤其是这种看起来就不好惹的类型。

接下来的几天,那辆黑色摩托车成了巷口的常客。有时是清晨,引擎声撕破晨雾;有时是深夜,车灯扫过画室的窗户,留下一道短暂的光痕。周砚深偶尔会在露台抽烟时看到那个男人,大多时候他都在打电话,指尖夹着烟,另一只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站姿随性又带着股说不出的张力。

真正熟起来是因为一场暴雨。那天周砚深在露台收画,雨来得又急又猛,他手忙脚乱地把画布往屋里拽,却没留意身后的画架被风吹倒,眼看就要砸在一堆颜料上。

“小心!”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稳住画架,带着烟草味的气息擦过他的肩。周砚深回头,撞进那双浸了雨气的眼睛里。男人半边肩膀湿了,黑色T恤贴在身上,勾勒出紧实的线条。

“谢谢。”周砚深的声音有点干。

“客气。”男人松开手,随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我住你楼下,姓陆,陆承宇。”

“周砚深。”他报上名字,注意到陆承宇手腕上戴着块旧机械表,表盘边缘磨得发亮。

雨势没减,陆承宇索性帮他把剩下的东西都搬进屋里。画室不大,堆满了画具和半成品,两人并肩走过时,胳膊偶尔会碰到一起,周砚深能感觉到对方身上传来的体温,混着雨水的清冽,有点让人心慌。

“画得不错。”陆承宇的目光扫过墙上的油画,停在一幅描绘雨夜小巷的作品上。

“随便画画。”周砚深把湿掉的画布摊开,试图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陆承宇没再多说,只留下句“雨停了叫我”就下楼了。周砚深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指尖无意识地着画笔的木质笔杆,心跳比平时快了半拍。

从那天起,两人的交集渐渐多了起来。陆承宇似乎是自由职业者,经常大白天在家,有时会端着杯咖啡上楼,靠在门框上看周砚深画画。他话不多,但总能在周砚深卡壳的时候,说句点醒人的话。

“这里的光影太死了。”一次周砚深对着静物画发呆,陆承宇突然开口,“你画的是下午三点的光,但阴影的角度像五点的。”

周砚深愣了愣,仔细一看,还真是。他抬头看陆承宇,对方正望着窗外,侧脸的轮廓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你懂这个?”

“以前学过几年摄影。”陆承宇转过头,嘴角勾了下,“算半个同行。”

那天下午,他们聊了很多。周砚深知道了陆承宇以前是拍纪录片的,后来因为膝盖受伤,才回了这座老城。陆承宇也知道了周砚深放弃了设计院的工作,就为了守着这间爷爷留下的画室。

“挺任性的。”陆承宇评价道,眼里却没什么嘲讽的意思。

“总比老了后悔强。”周砚深笑了笑,递给他一支烟。

陆承宇接过来,指尖碰到他的手,两人都顿了一下,又像没事人一样移开视线。烟圈在画室里缓缓散开,混着松节油的味道,有种奇妙的安宁。

梅雨季快结束的时候,周砚深接到个画廊的合作,要赶一批风景画。他连着熬了好几个通宵,某天凌晨趴在画架上睡着了,醒来时身上盖着件带着烟草味的外套。

窗外天刚亮,露台上有轻微的响动。周砚深走过去,看到陆承宇正帮他收被露水打湿的画。晨光透过薄雾洒在他身上,把黑色的发梢染成了浅金色。

“醒了?”陆承宇回头,手里拿着瓶热牛奶,“楼下便利店买的,还热着。”

周砚深接过牛奶,指尖碰到瓶身的温度,心里也跟着暖起来。“谢了。”

“看你灯亮了一整夜。”陆承宇靠在栏杆上,“别太拼,画画又不急这一天。”

“甲方催得紧。”周砚深喝了口牛奶,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对了,你膝盖怎么样了?”

陆承宇顿了顿,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膝盖,“老毛病了,阴雨天会疼。”

周砚深没再问,心里却记下了这事。第二天去画材店时,特意绕到药店买了盒暖贴。晚上敲开楼下的门,陆承宇穿着灰色家居服,头发乱糟糟的,像只刚睡醒的大型犬。

“给你的。”周砚深把暖贴递过去,有点不自然地说,“听说对关节疼有用。”

陆承宇愣了愣,接过暖贴的手顿了一下,指尖的温度透过包装纸传过来。“谢了。”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点,“进来坐会儿?”

周砚深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陆承宇的家比他想象中整洁,客厅墙上挂着几幅黑白照片,都是些老街巷的角落,拍得很有味道。“以前拍的。”陆承宇解释道,给她倒了杯温水。

两人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电视开着,放着无声的纪录片,光影在两人脸上明明灭灭。周砚深注意到陆承宇的手很漂亮,骨节分明,指尖的薄茧和他的人一样,带着种粗糙的温柔。

不知聊到了什么,陆承宇突然笑起来,头微微向后仰,喉结滚动的弧度在灯光下格外清晰。周砚深的心跳莫名快了几拍,慌忙移开视线,假装看窗外的夜景。

从那以后,他们好像形成了一种默契。周砚深画累了,会下楼敲陆承宇的门,有时是一起抽支烟,有时是沉默地看会儿电影。陆承宇也会在周砚深赶工的深夜,端杯热咖啡上来,安静地坐在一旁看他画画。

空气里似乎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悄悄滋生,像梅雨季过后悄悄冒出来的青苔,无声无息,却蔓延得很快。

变故发生在一个雨夜。周砚深接到母亲的电话,说父亲突然中风住院了。他慌得六神无主,收拾东西时手都在抖。楼下的陆承宇听到动静,上来敲他的门。

“怎么了?”看到周砚深通红的眼睛,陆承宇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我爸……我爸住院了。”周砚深的声音带着哭腔,平时的冷静荡然无存。

陆承宇没多问,只说:“我送你去车站。”

雨下得很大,摩托车在雨幕里穿行,周砚深坐在后座,下意识地抓住了陆承宇的衣角。对方的后背很宽,隔着湿透的衣服,能感觉到温热的体温和沉稳的心跳。那一刻,他突然觉得没那么害怕了。

到了车站,陆承宇从包里翻出条干净毛巾递给他,又塞给他一把伞。“有事给我打电话。”他的声音在雨声里显得格外清晰,“别硬扛着。”

周砚深点点头,喉咙哽咽着说不出话。看着摩托车重新驶入雨幕,他突然想起什么,对着那个背影喊:“陆承宇!”

男人停下车,回头看他。

“谢谢你。”周砚深用力眨了眨眼睛,把眼泪憋回去。

陆承宇没说话,只是朝他挥了挥手,然后调转车头,消失在雨里。

在老家待了半个月,父亲的情况渐渐稳定下来。周砚深每天都和陆承宇微信联系,有时是报平安,有时是聊些琐碎的事。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依赖这种联系,每天睡前不看一眼陆承宇的消息,就睡不着觉。

回来那天,天气很好,梅雨季彻底过去,阳光灿烂得晃眼。周砚深拖着行李箱走到巷口,就看到陆承宇靠在摩托车旁,手里拿着瓶冰镇可乐。

“回来了。”看到他,陆承宇的眼睛亮了亮。

“嗯。”周砚深走过去,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踏实。

“画室我帮你打扫过了,画具也整理了。”陆承宇递给她可乐,“去我那儿吃晚饭?我买了菜。”

周砚深愣了愣,随即点头:“好。”

晚饭很简单,两菜一汤,却是周砚深这段时间吃过最香的一顿。陆承宇的厨艺意外地好,尤其是红烧排骨,炖得软烂入味。

“没想到你还会做饭。”周砚深吃得满嘴流油。

“以前一个人在外拍纪录片,总不能天天吃泡面。”陆承宇笑了笑,给她夹了块排骨。

吃完饭,周砚深帮忙洗碗,两人挤在狭小的厨房,胳膊偶尔碰到一起,都像触电似的缩回手,然后又忍不住偷偷看对方,眼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洗完碗,两人坐在客厅看电影。是部老片子,节奏很慢,讲的是两个孤独的人在城市里相互取暖的故事。看到一半,周砚深觉得有点困,不知不觉靠在了沙发上。

迷迷糊糊中,感觉有只手轻轻拂开他额前的碎发。他睁开眼,对上陆承宇近在咫尺的脸。对方的呼吸轻轻落在他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和饭菜的香气。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静止了。客厅里只有电影的背景音,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两人之间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

陆承宇的目光落在他的唇上,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周砚深。”他的声音很低,带着点沙哑。

周砚深的心跳得飞快,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没说话,只是看着陆承宇的眼睛,那里面映着自己的影子,还有些别的什么,炽热得让他不敢首视。

下一秒,陆承宇的唇覆了上来。

很轻,很软,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周砚深僵了一下,随即闭上眼,慢慢放松下来。陆承宇的吻渐渐加深,带着隐忍的克制和汹涌的情绪,像积蓄了整个雨季的潮水,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周砚深抬手抓住陆承宇的衣角,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对方的手轻轻放在他的后颈,温热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过来,让他觉得安心。

不知过了多久,吻才慢慢结束。两人额头相抵,呼吸都有些急促。陆承宇看着他泛红的眼角,声音低哑得厉害:“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周砚深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抬起头,撞进陆承宇带着紧张和期待的眼睛里。阳光褪去后的夜晚,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像藏着整个宇宙的星光。

他笑了笑,声音带着点刚哭过的微哑:“巧了,我也是。”

窗外的月光正好,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露台上的风轻轻吹过,带着夏末的微凉,吹动了晾在那里的画布,发出细碎的声响,像一首无声的歌。

这个梅雨季终于过去,而属于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