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混凝土与风

2025-08-16 3711字 11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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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风卷着桂花香扑进窗户时,林砚正在改一份建筑结构优化图。鼠标滚轮沙沙滚动,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线条突然被一个弹出的对话框打断——【设计部周明:林工,新来的结构顾问在你办公室门口,说是对接城西那个项目的。】

他皱眉点掉对话框,刚要起身,门就被轻轻敲响了。

“进。”

推门进来的人逆着光,白衬衫领口松了两颗扣子,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一道浅淡的疤。林砚的视线在那道疤上顿了半秒,对方己经笑着伸出手:“林砚?我是沈聿,负责城西科技园的结构顾问。”

声音比想象中低哑些,像浸过温水的砂纸。林砚握住那只手,指尖碰到对方掌心的薄茧,只一触就收了回来:“资料放桌上吧,我看完联系你。”

沈聿没动,反而拖了把椅子在他办公桌对面坐下,从帆布包里掏出个保温杯:“急吗?不急的话,我等你看完。”他拧开杯盖,热气混着陈皮味漫出来,“刚从工地过来,图纸可能有点沾灰。”

林砚这才发现对方裤脚确实沾着些黄褐色的泥点,连带着那份打印好的结构说明边缘也有点脏。他没说话,低头翻看起来。沈聿的字很规整,不像一般工程师那样龙飞凤舞,只是在几处受力节点旁画了小小的箭头,旁边批注着“建议用C40混凝土,抗裂性更好”。

看到第三页时,林砚笔尖顿在一处梁体配筋图上:“这里的挠度计算,你用的是简化公式?”

“嗯,”沈聿往前凑了凑,两人距离瞬间拉近,林砚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刚才的陈皮香,“现场实测数据偏差不大,简化公式更方便施工队理解。”他指尖点在图纸上,指甲修剪得很短,“不过你要是觉得不妥,我回去重新算。”

林砚盯着他指尖划过的地方,喉结动了动:“不用,思路没问题。”

那天下午他们对着图纸聊了三个小时,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被拉长的剪影。沈聿说话时习惯微微偏头,睫毛很长,落下的阴影扫在眼下,显得格外认真。林砚发现自己居然没像往常一样觉得烦躁,反而在对方讲到某个复杂节点时,听见了自己有点过快的心跳。

第二次见面是在工地。林砚戴着安全帽检查模板支护,脚下的脚手板突然晃了一下,他下意识伸手去扶旁边的钢管,却被人从后面拽住了衣领。

“这里刚浇完混凝土,脚手板没固定牢。”沈聿的声音贴在耳边,带着点喘,“下次踩之前敲两下。”

林砚站稳回头,看见沈聿额角渗着汗,安全帽下的头发湿了一片。他想说“知道了”,却看见对方手背上被钢筋划了道口子,血珠正往外冒。

“你受伤了。”

沈聿低头看了眼,不在意地抹了把:“小事。”

“跟我去医务室。”林砚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他拽着沈聿的手腕往临时搭建的医务室走,对方手腕很细,隔着工装布料都能摸到骨头的形状。

医务室的护士给沈聿处理伤口时,林砚就站在门口,看着酒精棉球擦过那道伤口时,沈聿喉结动了动,却没哼一声。护士念叨“年轻人就是不爱惜自己”,沈聿笑着应“下次注意”,视线却越过护士,落在林砚身上,像带着点温度的羽毛,轻轻扫过来。

包扎好后,沈聿走到他面前,举了举缠着纱布的手:“这下没法画图了,林工要不要帮忙?”

林砚转身就走:“我自己能行。”

沈聿在他身后笑:“那晚上请你吃饭?算赔罪,耽误你工作了。”

秋风卷着工地的扬尘吹过来,林砚的声音混在风里,轻得像叹息:“地址发我。”

他们去了家藏在巷子里的面馆,老板是对老夫妻,看见沈聿就笑着打招呼:“小沈今天带朋友来啦?”

“嗯,我同事,林砚。”沈聿熟门熟路地走到靠窗的桌子,“两碗牛肉面,多放香菜。”

面端上来时冒着热气,林砚看着碗里堆得像小山似的牛肉,抬头正对上沈聿的目光:“他们家牛肉不要钱似的。”对方眼里映着窗外的梧桐叶,亮得惊人。

那天晚上他们聊了很多,从混凝土强度聊到大学时的课程设计,林砚才知道沈聿比他高两届,当年在学校拿过结构设计大赛金奖。“我记得那年金奖作品是个模块化教学楼,”林砚舀了勺汤,“当时系里还组织我们去看展出。”

“哦?”沈聿挑眉,“那你还记得设计者长什么样吗?”

林砚愣了愣,记忆里只有个穿着白大褂的模糊背影,在展台前跟评委说着什么。他摇摇头,沈聿却笑了,低头吃面时肩膀微微耸动,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事。

项目推进得很顺利,他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是在设计院加班到深夜,沈聿会从包里摸出袋热牛奶,塞到林砚手里;有时是在工地盯进度,中午一起蹲在路边吃盒饭,沈聿总会把自己盒饭里的卤蛋夹给林砚。

林砚不是没察觉异常。他是个对温度极其敏感的人,以前同事递文件不小心碰到手,他都会下意识躲开,可沈聿碰他时,他却没什么排斥感。甚至有次开会,沈聿凑过来跟他说图纸细节,呼吸落在他颈侧,他竟觉得那片皮肤都在发烫。

变化发生在一个雨夜。台风过境,工地临时加固的挡板被吹塌了一块,林砚接到电话时正在改图,抓起外套就往外跑。雨下得很大,打在身上生疼,他刚到工地就看见沈聿正指挥工人用钢丝绳固定挡板,浑身己经湿透了,衬衫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的轮廓。

“你怎么来了?”沈聿看见他,愣了一下,赶紧把手里的绳子递给别人,快步走过来,“这里危险,你回去。”

“挡板塌了多少?”林砚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有没有人受伤?”

“没事,就是边角塌了点,”沈聿拽着他往临时板房走,“我己经让人处理了,你别沾凉水,你不是对潮湿过敏?”

林砚脚步一顿。他是对潮湿过敏,上次在工地淋了点小雨,胳膊上起了红疹,随口跟护士提过一句,没想到沈聿记住了。

进了板房,沈聿从柜子里翻出件干净的工装外套给他披上,又倒了杯热水:“先暖暖。”他自己脱了湿衬衫,露出精瘦的上身,几道旧疤在肤色映衬下格外明显。

林砚别开视线,耳根却不受控制地红了。沈聿擦着头发走过来,身上带着刚擦干的水汽:“在想什么?”

“没什么。”林砚低头喝水,杯子却被对方抽走了。沈聿的手指碰到他的手背,带着点凉意。

“林砚,”沈聿的声音很低,带着雨夜里特有的黏腻感,“你是不是……有点怕我?”

林砚抬头,撞进对方深邃的眼睛里。那里面有他看不懂的情绪,像被雨水打湿的夜空,藏着很多星星。他张了张嘴,想说“没有”,却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没有。”

沈聿笑了笑,伸手想碰他的头发,手到半空又停住,转而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好。”

雨停的时候己经是后半夜,沈聿把他送回家。楼道里的灯坏了,只能借着手机屏幕的光往上走。走到三楼时,林砚脚下一滑,沈聿眼疾手快地扶住他,两人贴得极近,林砚能听见对方胸腔里有力的心跳声。

“小心点。”沈聿的呼吸落在他额头上,带着点薄荷牙膏的味道。

林砚猛地推开他,快步往上走,掏钥匙时手指一首在抖。门开的瞬间,沈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砚,我喜欢你。”

钥匙“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林砚僵在原地,背对着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

“从第一次在系里看你做模型开始,”沈聿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你可能不记得了,那天你穿着蓝色的冲锋衣,蹲在地上拼模型,阳光照在你头发上,特别亮。”

林砚慢慢转过身,楼道里的微光勾勒出沈聿的轮廓,他眼里的认真几乎要溢出来。那些被忽略的细节突然串了起来——递过来的热牛奶,夹给他的卤蛋,记得他对潮湿过敏,还有每次靠近时,自己过快的心跳。

原来不是错觉。

“我……”林砚张了张嘴,喉咙有点干,“我对香菜过敏。”

沈聿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眼里的紧张褪去,只剩下温柔:“那下次吃面,给你多放牛肉。”

他往前凑了一步,抬手轻轻碰了碰林砚的脸颊,指尖带着点凉意。林砚没有躲,反而微微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睛。

“可以吗?”沈聿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林砚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下一秒,唇就被覆上了。沈聿的吻很轻,带着点雨水的凉意和薄荷的清香,像羽毛轻轻扫过。林砚闭上眼睛,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睫毛的颤动,还有放在他腰间的手,微微收紧。

他抬手,笨拙地环住沈聿的脖子,回应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吻。楼道里很安静,只能听见两人交叠的呼吸声,还有窗外渐歇的雨声。

后来沈聿总会笑着说,那天他其实紧张得手心全是汗,生怕林砚把他当变态打出去。林砚只是哼一声,却会在他说这话时,悄悄握住他的手。

城西科技园的主体结构封顶那天,他们站在顶楼的平台上,看着夕阳把整片建筑染成金色。沈聿从背后抱住林砚,下巴抵在他肩上:“等项目结束,我们去看海吧。”

林砚点头,风吹起他的头发,扫过沈聿的脸颊,有点痒。他侧过头,在沈聿唇角印下一个轻吻,像那天夜里对方吻他一样,带着满心的温柔。

远处的塔吊还在转动,近处的风里带着新浇筑混凝土的味道,一切都在生长,像他们悄悄发芽,然后枝繁叶茂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