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触手温凉,玉质不算顶级,雕工却很用心,雀鸟的羽翼纹路清晰,连梅枝上的寒芽都栩栩如生。他将玉佩系在腰间,与自己常戴的墨玉坠子并排,笑道:“很好看,我很喜欢。”
顾昀看着那枚雀鸟玉佩贴着沈砚辞的衣襟,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融融的。他伸手揽住沈砚辞的腰,将人往怀里带了带,下巴抵在他发顶,闻着那股淡淡的墨香,低声道:“以后,我护着你。”
沈砚辞靠在他胸前,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轻轻“嗯”了一声。窗外月色正好,竹影在窗纸上摇曳,屋里烛火安静地跳动,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秋末时,金陵城出了桩大案。户部尚书在家中被人刺杀,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只在书案上发现了半枚残缺的龙纹令牌。金吾卫奉命彻查,顾昀作为此案的主审官,忙得几乎住在了衙门里。
沈砚辞几日没见到他,心里难免牵挂。这日傍晚,他刚把新刻好的一方端砚包好,就见顾昀浑身是雪地闯了进来,脸色凝重得吓人。
“怎么了?”沈砚辞忙递上热茶。
顾昀接过茶盏却没喝,只是盯着他道:“户部尚书案,牵扯到了太子党羽。”他声音压得极低,“那半枚令牌,是先帝赐给太子的。”
沈砚辞心头一紧。太子与二皇子争夺储位己久,朝堂上暗流涌动,此事一旦坐实,恐怕会掀起腥风血雨。“那你……”
“我查到些证据,”顾昀揉了揉眉心,眼底满是疲惫,“但动太子党,风险太大。上面有人施压,让我就此结案。”
沈砚辞看着他紧抿的唇线,知道他定是不愿妥协。顾昀虽在官场,却始终守着一份底线,从不愿做违心之事。“你想查下去?”
顾昀抬眼看向他,目光坚定:“尚书大人是清廉之官,不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他握住沈砚辞的手,指腹着他指节上的薄茧,“只是此事凶险,我怕……”
“我不怕。”沈砚辞打断他,眼神清澈而坚定,“你想做什么,便去做。我在这里等你回来。”他顿了顿,从书案抽屉里取出个小小的锦囊,里面装着些晒干的兰草,“这是我院里的兰草,你带在身上。都说兰草能安神,或许能护你平安。”
顾昀接过锦囊,紧紧攥在手心,那点干燥的草叶仿佛也带着沈砚辞的温度。他俯身,重重吻上沈砚辞的唇。这个吻不同于以往的温柔,带着些决绝和不舍,像是要将彼此的气息刻进骨子里。
沈砚辞踮起脚尖,环住他的脖颈,回应着他的吻。舌尖尝到些微的凉意,许是他带进来的雪沫,却在唇齿间渐渐化作滚烫的热流。
“等我。”顾昀松开他时,呼吸有些不稳,眼眶微微发红。
“好。”沈砚辞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襟,“我给你温着酒。”
顾昀转身离去时,脚步比来时沉稳了许多。沈砚辞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风雪里,心里默默念着:一定要平安回来。
接下来的几日,金陵城的气氛格外紧张。金吾卫衙门灯火通明,街头巡逻的卫兵也多了好几倍。沈砚辞照旧刻他的砚台,只是刻刀时常会落在不该落的地方,刻坏了好几块石料。
他从旁人的议论中得知,顾昀果然顶住了压力,不仅没有结案,反而查出了更多线索,首指太子身边的红人——礼部侍郎。可就在礼部侍郎即将被抓的前夜,顾昀却被人举报私通二皇子,意图构陷太子,被暂时收押在了金吾卫大牢。
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沈砚辞手中的刻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疯了似的往金吾卫衙门跑,却被拦在了门外。
“顾大人正在受审,任何人不得探视。”卫兵面无表情地说。
沈砚辞心急如焚,却也知道硬闯无用。他想起顾昀曾提过,金吾卫里有个姓赵的校尉是他的心腹,便转身去找那人。赵校尉见了他,一脸焦急:“沈先生,大人是被冤枉的!那举报信是伪造的,礼部侍郎跑了,他们这是想让大人背黑锅!”
“我能做什么?”沈砚辞急道。
“大人入狱前,让我把这个交给您。”赵校尉从怀里掏出块砚台,正是沈砚辞送给顾昀的那方“潜龙在渊”砚,“他说,您看了这个,就知道该怎么做。”
沈砚辞握着那方砚台,指尖冰凉。他仔细着砚池里的龙纹,忽然想起刻砚时特意在龙睛里藏了个极小的“卫”字——那是顾昀的令牌上的字。他心头一动,将砚台翻过来,果然在砚底不起眼的地方,看到了几个用刻刀浅浅刻下的小字:城西,破庙,账本。
沈砚辞立刻明白了。顾昀定是早就料到会有变故,将能指证礼部侍郎的账本藏在了城西破庙。他谢过赵校尉,连夜赶往城西。
城西破庙荒废己久,西处漏风。沈砚辞借着月光在庙里仔细搜寻,终于在佛像底座下找到了一个用油布包着的账本。他刚把账本揣进怀里,就听到庙外传来脚步声。
“沈先生,别来无恙。”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响起,礼部侍郎带着几个黑衣人走了进来,手里握着把匕首,“顾昀倒是信任你,竟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你。”
沈砚辞心知不妙,握紧了怀里的账本:“你逃不掉的,证据确凿,朝廷不会放过你。”
“放过我?”礼部侍郎冷笑,“只要杀了你,毁了账本,谁还能奈我何?顾昀那个蠢货,就等着在牢里待一辈子吧!”
黑衣人步步紧逼,沈砚辞退到墙角,抓起地上的一根木棍防身。他虽是文弱书生,此刻却异常镇定。他知道,这账本不仅关系到顾昀的清白,更关系到户部尚书的冤屈,绝不能落入坏人手中。
就在黑衣人即将扑上来时,庙外忽然传来一声厉喝:“住手!”
是顾昀的声音!
沈砚辞惊喜地抬头,只见顾昀浑身是伤地站在庙门口,手里紧紧攥着那枚金吾卫令牌,眼神凌厉如旧。他身后跟着赵校尉和几名卫兵,显然是刚从牢里逃出来的。
“顾昀!”礼部侍郎又惊又怒,“你怎么会在这里?”
“等你来自投罗网。”顾昀喘着气,显然逃出来的过程并不顺利,“你以为伪造个举报信就能扳倒我?太天真了。”
双方立刻缠斗起来。顾昀身上带着伤,动作却依旧迅猛。沈砚辞看着他背上的伤口又开始渗血,心急如焚,趁乱抓起一块石头砸向礼部侍郎的腿。
礼部侍郎惨叫一声,踉跄了几步。顾昀抓住这个机会,挥刀砍中了他的手腕,匕首应声落地。卫兵们一拥而上,将剩下的黑衣人制服。
尘埃落定,顾昀捂着流血的伤口,一步步走向沈砚辞,脸上露出了疲惫却安心的笑容。“我回来了。”
沈砚辞再也忍不住,冲过去紧紧抱住他,眼泪夺眶而出:“你吓死我了……”
顾昀回抱住他,下巴抵在他发顶,声音沙哑:“让你担心了。”他低头,在沈砚辞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带着血的腥气,却格外安心。
账本被呈给了皇上,太子党羽受到了严惩,户部尚书的冤屈得以昭雪。顾昀不仅洗清了冤屈,还因破案有功,被升为金吾卫指挥使。
风波过后,金陵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沈砚辞的小院里,兰草长得愈发茂盛。顾昀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忙得不见人影,只要有空,就会来小院陪他。
有时,沈砚辞刻砚,顾昀就坐在一旁看,偶尔递块帕子给他擦汗;有时,两人会一起去秦淮河畔散步,看画舫穿梭,听吴侬软语;有时,他们会窝在廊下烤火,顾昀讲他办案时的趣事,沈砚辞则说些文人墨客的轶闻,笑声惊动了檐下的麻雀。
这年除夕,下了场大雪。小院里银装素裹,沈砚辞在廊下挂了对红灯笼,顾昀则在厨房里笨拙地学着包饺子,弄得满脸面粉。
“你看你,”沈砚辞笑着替他擦去脸上的面粉,“哪有指挥使大人像你这样的。”
顾昀抓住他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眼底的笑意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在你面前,我不是什么指挥使,只是顾昀。”
沈砚辞的心跳漏了一拍,看着他被炉火映得微红的脸颊,忽然凑过去,吻上了他的唇。这个吻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温柔而绵长,带着饺子的面粉香和雪夜的清冽,却又无比温暖。
顾昀紧紧抱住他,加深了这个吻。窗外雪落无声,屋里炉火噼啪,红灯笼的光晕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砚辞,”顾昀松开他,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声音低沉而郑重,“往后每一个除夕,我都想和你一起过。”
沈砚辞看着他眼底的认真,笑着点头,眼眶却微微发热:“好。”
他知道,前路或许还有风雨,但只要身边有这个人,有这方小院,有彼此紧握的手,便什么都不怕了。
檐下的红灯笼轻轻晃动,映着两个交叠的身影,在漫天风雪里,温暖了整个寒冬。而那枚雀鸟玉佩,始终贴着沈砚辞的衣襟,与那方“潜龙在渊”砚一起,见证着这段藏在岁月里的深情,如同寒枝上的雀鸟,虽不张扬,却自有其温暖坚韧的力量,岁岁年年,从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