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臣抵达当晚,德宜独自进宫赴宴。
回来后,夜色深重,来不及回房换衣服,穿着朝服便到了明月阁。
帷幔散开,床上的人隐隐绰绰。德宜掀开床帘,在一旁坐了会。凝眸瞧着熟睡的小人儿,眼中露出怜爱。坐了小半晌,一言未发,转身离开。
第二天一早,斐然才得知昨夜德宜公主来过。斐然心中疑惑,早早洗漱好,想着去陪德宜用早膳。
德宜眼下青黑,似是没有休息好,面容稍显憔悴,正捏着额角。
斐然走过去,站在了德宜身后,给她按按头,关心问道:“母亲,昨夜可是没有休息好?”
想起昨夜德宜进宫赴宴,心里闪过些许猜测。
德宜眉心松动一些,叹一口气,声音微哑:“无事,许是昨夜回来晚了,睡得少罢。”
德宜拉下斐然的手,见她眉头蹙起,将她拉到一旁坐下,眼神慈爱拍拍她的手:“好了,然然,母亲的头不严重,先坐下用早膳吧。”
斐然没有坚持,转手给德宜布菜,服侍她用早膳。
德宜心中慰贴,不再阻拦孩子一片孝心。简单吃过几口,说什么也要让斐然坐下一起用膳,斐然便坐下和德宜一起用了早膳。
等到用过早膳,服侍的侍女在德宜的眼神示意下纷纷退下,斐然扶着德宜,母女俩慢慢散步走到了正厅。
德宜坐在上首,斐然乖巧站在身侧。她看向斐然的眼神复杂,有不舍、心疼,还有气恼。
斐然见此,顺势蹲在了德宜的腿边,俯首在她的膝头。德宜眼神柔和,面色却没有很好看,周身的气息更加郁闷。
斐然知道德宜不是针对自己,轻声问:“母亲,可是昨夜宫宴发生了什么?”
德宜抚摸斐然头发的手微顿,半晌没有说话,斐然也没有催促。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德宜嗓音干涩:“然然,你皇帝舅舅准备让你去武朝和亲,嫁给武朝二皇子长孙清砚。”
斐然侧过头,乖巧趴在德宜的膝盖,望着德宜说:“母亲不必难过,用公主缔结两国和平,是自古以来就有的。为官者,恐怕谁都认同能用一个女人就解决的事,何必血流成河。”
德宜哑然,眼眶微红:“可是…京中贵女众多,比你身份尊贵的亲生公主也有适宜的,为何偏偏选中了你。”
说着,德宜眼角滑落泪珠:“我的然然,经年在外受苦。好不容易回来,尚未在我身侧没几年,便要嫁人,还是嫁到那遥远的武朝,我怎能不伤心!”
斐然鼻尖酸涩,眼眶,吸了吸鼻子,用锦帕轻轻擦去德宜的泪珠。
说到这里,德宜便心有怨怼:“皇兄明知你才刚刚回来,便又将你许了出去,丝毫不顾及兄妹之情。”
斐然连忙抬手捂住德宜的嘴:“母亲。”
德宜深吸一口气,方才因为烦闷,口无遮拦。
斐然见她冷静下来,便劝慰道:“母亲……听闻武朝皇帝时日无多,二皇子长孙清砚己被册立太子之位,此事当真?”
德宜擦了擦眼睛,想起昨日使臣所说,点了点头:“不错,长孙清砚己经被册立为太子,恐不日便要继承大统。”
想到这里,德宜眉目一转,想起早先斐然及笄礼,皇帝的晋封。仅次于皇帝的亲女儿,俸禄、封地甚至比宫里的几个公主还好。
还有皇帝安排她与长孙清砚接触,德宜在宫中多年,什么心思手段没有见过。面色一沉,皇兄恐怕早有打算。
只是,不知斐然嫁过去是许的什么位置。若说后位,她是不敢想的。哪个皇帝会让一个异国公主当皇后,诞下太子?
斐然看德宜脸上变幻莫测,咬了咬下嘴唇。想起德宜一片爱子之心,不忍她担忧,终究还是开口了。
“母亲,其实……接待使臣宫宴上,孩儿并非第一次见长孙清砚。”
德宜惊讶一下,听斐然将之前在小丫山的事情娓娓道来。
当然,她没有说女装的事情,也没有说两人同住。
只说在山林中救了他,交给了村长,两人当时便认识了。当时他化名纪清,后面他留下书信离开了。
她也要回京准备及笄礼,谁料在京中再度相遇。
德宜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竟有这等话本子般的际遇。
可是德宜不是个糊涂人,她是周朝的嫡长公主,政治敏锐也是有的。
皱眉问:“他可有告知你为何在周朝?既然离开了,又为何在京中要求娶你?”
说话间,语气己经带上担忧:“母亲担心你被他利用,自古皇位之争向来激烈。他能坐到太子之位,定然心机深沉,他要算计你,你必然不是对手。”
越说德宜越担心,简首要坐不住了。
“不行,你不能去和亲,我进宫去找皇帝,说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去和亲的!”
一向得体端庄的德宜脚步快速,一边说着,一边朝外赶,斐然甚至都来不及拉住德宜。
“诶,母亲!”
叹口气,提起裙摆追了上去。
斐然安抚住激动的德宜,进了德宜的卧房,母女俩说些悄悄话。
斐然站在德宜后面给她捏肩:“母亲别担心,您别急。不若问一问皇帝舅舅,看看他许诺的是什么位置?”
“您都能想到的,皇帝舅舅只会想更多。我们周朝和武朝旗鼓相当,何必一定要人和亲呢?定然是长孙清砚提了皇帝舅舅也无法拒绝的条件,能让两国关系锦上添花,皇帝舅舅才会同意的。”
德宜心头一跳,想到一个可能性,有点不敢想。许是她想错了,或许是给了别的好处?
但是转念一想,如果是别的,然然怎么会说许的位置?
德宜一把拉住斐然的手,转过身问:“然然,你可是知道什么?长孙清砚有同你许诺过什么?”
斐然抿抿唇:“倒不是许诺什么,只是孩儿有猜测。早先我不愿远嫁武朝,便拒绝了他。”
“及笄礼时,皇帝舅舅的圣旨和他一起出现,孩儿心猜,是不是他与皇帝舅舅做了什么关于孩儿的交易?”
“后来,他便告诉孩儿,不日回程,叫孩儿等他前来求娶,去武朝做最尊贵的皇后。”
德宜愣住,一会是皇帝的安排,一会是长孙清砚的阴谋,一会又是斐然的角度。
心头复杂,纷杂的思绪将她脑子搅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