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风起了变化。
这一回,风是从医疗署吹起的。
清晨六点,济世堂门前贴上封条。
鲜红的公章,在诊所木门上扎眼得刺痛人心。
沈云昭披着白袍,站在众目睽睽之下,沉默望着那一纸文书。
医疗署通告:即日起,暂停“济世堂”行医资质,原因:技术资质待复审,原始培训资料不全。
她接过纸张,一字一句扫过。
“顾家出手了。”她平静地说。
站在她身旁的女兵护士红着眼:“沈主任,那我们接下来的病人怎么办?”
沈云昭将手中文书折好,淡声道:“不在济世堂救,就在南城大会堂救。”
“他们要考我医术,那我就让全国来看。”
—
三日后,全国医学交流大会,金陵主会场,宾客如云。
沈云昭身着白衫长褂,步入会场。
她的稿子没有装订成册,没有彩页,也没有洋文包装。
只有一叠黑白印刷、带血指印的实录文件《战地医学实录》。
会场一角,顾家的座位坐得笔首。
顾婉茹今日穿得格外体面,头戴礼帽,唇边含笑,看着沈云昭。
主持人报出她的职衔时,她主动起身,优雅地开口。
“各位同仁,我是顾婉茹,民国医女协会特邀代表,今日汇报一项全新药理调配实验,主题为‘气管收缩类突发病控制模型’。”
拿出图表,配比精细,术语密集,底下一群年轻医生频频点头。
顾婉茹正欲介绍“关键参数”来源时,一道清冷女声打断:
“你做过这个实验?”
会场一静。
众人目光齐刷刷看向——沈云昭。
她站在顾婉茹对侧,扬声问:
“你是否亲自操作过血氧离心模型?”
“是否在应激环境下进行过气管收缩试验?”
顾婉茹笑容一僵:“我依照药理基础模拟——”
“模拟,不等于实际。”沈云昭摊开文件夹,“我这里,有现场影像,有病人签字,有战地实操。”
她将厚厚一叠手术记录、病患恢复影像,展现在众人面前。
照片上,第一个画面。
是一名士兵被炮火震伤气管,呼吸几乎停滞,沈云昭跪地为他导气、注射、外力复苏。
时间:1944年春,云南战线。
第二个画面,是她在疫区给五名婴孩打针接生,身上穿着简陋白布,但眼神坚定如刀。
她没有说废话。
只在最后一句总结陈词:
“纸上得来终觉浅。你若不下过火线,就别替活人画病。”
顾婉茹脸色青紫,扶着桌角退了两步。
—
医学会现场一片掌声,女记者第一个站起来:
“请问您是否愿意将这份实录公开用于医学教学?”
沈云昭点头:“我愿意。这是每个战地女医的义务。”
医协主席老泪纵横,拍桌站起:“这才是真正的医生,是民国的林则徐,是活人之盾!”
当晚,全国通电。
医学协会紧急通过:
《战地医学实录》纳入全国医教辅本,沈云昭获“特别行医授权”,可独立设点开诊。
原医疗署封禁文书即刻作废。
顾氏医女联盟,暂时取消参会资格,待复核数据来源。
—
顾家大厅。
顾老爷怒砸瓷壶:“废物!一个女兵都压不住!还敢上大会现眼?”
顾夫人强压怒气:“我们……还有三小姐的婚宴,别节外生枝了。”
话音未落,门口一阵急促拍门。
“夫人!不好了!三小姐她,昏迷不醒了!”
与此同时,济世堂大门重新打开。
沈云昭正亲自为一位农民检查疫后恢复。
一辆黑色汽车紧急刹停。
顾家下人抱着一位面色苍白的女子冲入堂前,跪地磕头:
“沈小姐!求您救命!是三小姐,她突然大出血,名医都束手无策!”
沈云昭望着那熟悉的脸,顾家最小的姑娘,曾也和她一道玩过泥巴,却从未正眼看过她。
她轻轻合上诊断册。
语调平稳:“病人上担架。把医院清空一间急诊房。”
众人惊疑未定。
她抬眸,望着顾家的护卫队,微一扬手:
“我要救人,不是给谁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