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走向宫女们居住的偏僻后罩房。
推开那扇简陋的木门，一股混杂着廉价脂粉和潮湿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狭小的通铺房间此刻空无一人，其他宫女都还在当值，只有窗外清冷的月光斜斜地照射进来，在地上投下窗棂的格子阴影。
黎苏月反手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
黑暗中，她不再需要任何伪装。
点亮烛火的瞬间，所有情绪退去。
害怕自己身边真的有萧彻的人，黎苏月一点也不敢暴露自己的真实情绪。
此刻她就像是刚知道自己仇人一样，开始焦急踱步，从狭小的窗边走到冰冷的土炕边，又从炕边走到门后，再折返。
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她却浑然不觉疼痛。
脸上满是不可置信，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滚动，嘴里不停地喃喃：“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是她…”
*****
夜，深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白日里金碧辉煌的昭阳殿，此刻也沉寂在浓重的阴影里，只有值夜宫灯在廊下投出昏黄摇曳的光晕，勉强勾勒出飞檐斗拱的轮廓。
一道纤细的身影，如同挣脱牢笼的孤魂，踉跄着冲出了昭阳殿的偏门。
黎苏月没有掌灯，只凭着对宫道的熟悉，在黑暗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夜风卷起她单薄的宫装下摆，寒意刺骨，却远不及她胸腔里那团焚心的火焰灼热，泪水早己在独自发泄时流尽，此刻脸上只剩下被夜风吹干的紧绷和一种近乎决绝的冰冷
她跑得极快，单薄的宫装被夜风灌满，长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和汗湿的脖颈上。
养心殿的轮廓在夜色中巍峨耸立，殿内透出的明亮灯火，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殿门外，当值的侍卫如同铁铸的雕像，手握长戟，目光如电。
黎苏月一口气跑到殿前石阶下，脚步猛地刹住。
剧烈的奔跑让她胸口剧烈起伏，眼前阵阵发黑，甚至来不及喘匀气息，双膝一软，“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在了冰冷坚硬的汉白玉石阶上！
膝盖撞击地面的钝痛传来，她却仿佛毫无所觉。她挺首了瘦弱的脊背，仰起头，对着那紧闭的、象征着至高权力的朱漆大门，用尽全身力气，声音嘶哑而破碎：
“奴婢苏月……求见陛下！”
声音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凄惶，瞬间打破了夜的死寂。
殿门外的侍卫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愣。
待看清跪在阶下的是一个衣衫单薄，发髻散乱，脸色惨白如鬼的宫女时，眉头都紧紧皱了起来。
就在侍卫犹豫着是否要上前驱赶或盘问时，养心殿厚重的殿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一条缝。
探出身来的是御前总管钱公公。
他显然是被外面的动静惊动了，脸上带着很明显的不悦。
“何人在此喧哗？！惊扰圣驾，该当何……”钱公公尖利的呵斥声戛然而止。
当他借着殿内透出的灯光，看清阶下跪着的人是谁时，那张惯常精明圆滑的脸上，瞬间布满了错愕！
“苏……苏姑娘？！”钱公公失声低呼，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这个形容狼狈、失魂落魄的女子，竟然是那个平日里在陛下面前总是怯生生、连头都不敢抬的苏月？
可眼前这情形……
他立刻意识到事态严重，也顾不上呵斥侍卫了，三步并作两步冲下台阶，弓着腰，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急切：“哎哟我的小祖宗！您这是怎么了？！快起来！快起来！这地上凉，您身子怎么受得住！” 他伸手想去搀扶黎苏月。
黎苏月却像是没听见他的话，身体微微摇晃着，眼神空洞地望着那扇敞开的殿门，只是固执地、一遍遍地重复着：“求陛下……见奴婢一面……求陛下……”
钱公公见她这副模样，心知问不出什么，当机立断：“好好好！老奴这就带您进去！您快起来！” 他几乎是半扶半抱地将黎苏月从冰冷的地上拉了起来。
入手处，只觉得她的手臂冰凉僵硬，还在微微发着抖。
钱公公心里更是咯噔一下，不敢再有丝毫耽搁，搀扶着脚步虚浮的黎苏月，快步走进了温暖明亮的养心殿。
殿内灯火通明，龙涎香的气息沉稳而厚重。
巨大的紫檀木御案后，年轻的帝王萧彻正披着一件明黄的常服外袍，专注地批阅着奏章。
殿门开合的动静和钱公公急促的脚步声惊动了他。
萧彻有些不悦地蹙起眉，正要斥责钱公公不懂规矩，目光却在触及被钱公公搀扶进来的那个身影时，骤然凝固！
萧彻握着朱笔的手猛地一顿，一滴鲜红的朱砂墨滴落在奏章上，迅速洇开一小片刺目的红痕。
他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这个时辰，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这副模样？！
只见她发髻散乱，几缕乌黑的发丝被冷汗黏在苍白的额角和脸颊上，那身宫装也沾了些许尘土，显得格外狼狈。
最刺目的是她那张脸，毫无血色，嘴唇被咬得泛白甚至隐隐有血丝，那双总是怯怯垂着的眼眸，此刻却空洞地睁着，里面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惊惶，整个人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萧彻的心脏！他“霍”地站起身，动作之大带得身后的龙椅都发出一声闷响。他甚至顾不上帝王的威仪，疾步绕过巨大的御案，几步就跨到了黎苏月面前。
“怎么回事？！”萧彻的声音急切，他一把挥开钱公公搀扶的手，自己伸手扶住了黎苏月冰冷颤抖的双臂。
入手那刺骨的冰凉和单薄感让他心头又是一紧。“谁把你弄成这样的？告诉朕！”
黎苏月被他扶住，身体却像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气，软软地就要往地上滑。萧彻眼疾手快，手臂用力，将她整个儿揽进了自己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