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急!”姜贵妃声音带着一丝算计的冷静,“慌什么!父亲信上也说了,当年之事做得极其隐秘,绝无活口能指证相府。她一个侥幸逃生的孤女,又怎么会知道背后的主使是本宫的父亲?她若真知道,岂会安份在本宫这昭阳殿里做个小小的茶室宫女?只怕早就想方设法告御状了!”
她顿了顿,声音里多了一丝权衡利弊的精明:“况且,她现在对本宫还有用。你没看见吗?就因为她泡的茶合了陛下的心意,陛下近来踏足昭阳殿的次数可比以往多多了。有她在,陛下至少还肯来本宫这里坐坐。她,现在就是吊着陛下的一个饵!”
珠帘又轻微晃动了一下,似乎是锦书在思索。“娘娘明鉴,是奴婢思虑不周了。只是……”锦书的声音带着深沉的忧虑,“此女终究是心腹大患。她如今不知情,难保日后不会从别处知晓一二。再者,若是陛下对她……”她的话留了一半,意味深长。
“哼!”姜贵妃冷哼一声,“一个卑贱的宫女,也配让陛下上心?不过是她泡茶的手艺有几分特别罢了。”她的话语里充满了刻骨的轻蔑,但黎苏月却敏锐地捕捉到其中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必察觉到的嫉恨。
“娘娘,”锦书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带着阴毒,“既然陛下对苏月无意,那不如……趁此机会,另寻一个更稳妥、更听我们话的人,送到陛下面前?只要新人得了陛下的青眼,怀上龙嗣……到时候,苏月这枚棋子,自然就无用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宫女,悄无声息地‘病逝’或者‘失足’,又有谁会深究?如此,方能永绝后患,也免得夜长梦多,万一哪天她真知道了什么……”
内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嗯……”终于,姜贵妃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被说服的赞许,“你说得有理。是本宫之前疏忽了,只想着用她吊着陛下,却忘了还有皇嗣一事,你这样.......”后面的声音太小,黎苏月没有听清楚。
“娘娘英明!”锦书立刻接口,“相爷在江南根基深厚,寻几个绝色且听话的美人易如反掌,奴婢立刻修书一封,快马送回相府。”
“好!”姜贵妃的声音透出一丝狠决和快意,“就这么办!你立刻去办!记住,要快,要干净!本宫要确保万无一失!”
“是!奴婢这就去!”
眼见谈话声停止了,接着是纸张折叠的窸窣声。
黎苏月知道,不能再待下去了!
趁着里面的人还未走出内室珠帘,以最快的速度,从花瓶后的阴影里滑出。
拿上放在小几上的托盘,迅速地退出了寝殿的外间,闪身到了殿外的回廊下。
晚风扑面而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在她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上。
胸腔里那颗心脏,此刻才后知后觉地疯狂擂动起来,几乎要撞破肋骨。
迅速调整表情,做出惊魂未定、失魂落魄的模样。
她深知,这深宫之中,萧彻的耳目无处不在,自己身边未必没有他安插的人,自己一路行来,也未必无人窥视,而且她正愁怎么为原主一家报仇,机会这就送上门来了。
于是,她微微佝偻着背,脸色苍白如纸,眼神空洞茫然,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又像是被抽走了魂魄,脚步有些踉跄,失魂落魄地沿着来时的路,一步步挪回茶室的方向。
月光和宫灯的光线交织,将她单薄的身影拉得细长而孤寂,每一步都透着一种摇摇欲坠的脆弱。
回到茶室时,里面只有一个小宫女小鱼在擦拭茶具。
看到黎苏月这副丢了魂似的模样进来,小鱼吓了一跳。
“苏月姐姐?你怎么了?”小鱼连忙放下手中的抹布,关切地迎上来,“脸色怎么这么白?像见了鬼似的!你不是去送花茶和点心了吗?是娘娘没要?”
黎苏月像是被她的声音惊醒,猛地一颤,眼神聚焦在小鱼脸上,带着一种尚未平息的惊惶,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发飘,带着明显的颤抖:“点……点心?茶……”她像是才想起自己的任务,脸上露出懊恼和害怕交织的神情,“我……我还没送过去……走到半路……肚子……肚子突然疼得厉害,像刀绞一样……实在撑不住……就……就连忙跑回来了……”
她说着,还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了小腹,眉头紧蹙,仿佛那剧烈的疼痛还未完全散去。
小鱼见她脸色惨白,额角还渗着细密的冷汗,又听她说肚子疼得厉害,顿时信了七八分:“哎呀,怎么突然闹肚子了?定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可如何是好?娘娘那边还等着呢!”
黎苏月眼中立刻蓄满了泪水,带着哀求看向小鱼:“小鱼妹妹不如你帮我把茶和点心送过去好不好?我实在……实在走不动了……”她说着,身体还配合地晃了晃,仿佛随时会倒下,“若是……若是娘娘问起……就说……就说我身子突然不适,怕过了病气给娘娘……求娘娘恕罪……明日……明日我再向娘娘请罪……”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神充满了无助和恳求,任谁看了都不忍拒绝。
小鱼本就是茶室里年纪最小、心思最单纯的宫女,平日里也受过苏月一些的照拂,此刻见她如此凄惨,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好了好了,苏月姐姐你别急!”小鱼连忙扶住她,“你快坐下歇歇!脸色太难看了!东西我这就帮你送过去!娘娘一向宽厚,知道你是病了,不会怪罪的。你赶紧回去躺着,我送完东西就回来,你放心!”
小鱼说着,端上东西,匆匆出去了。
看着小鱼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黎苏月脸上那副凄楚惊惶、虚弱不堪的表情如同潮水般瞬间褪去,方才还蓄满泪水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沉寂,深不见底,如同凝结了万载寒冰的深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