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刻意不再踏足沁芳园，也再未以“茶”为借口驾临昭阳殿，仿佛真的将那个叫苏月的小宫女彻底遗忘在了九霄云外。
只有御案角落那只龙泉窑青釉茶盏，偶尔在批阅间隙映入眼帘时，会让他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深邃的眼眸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复杂，随即又被更紧迫的政务淹没。
凛冬的坚冰悄然消融，宫墙柳梢悄悄抽出嫩黄的新芽，带来一丝微弱的生机。
然而昭阳殿内的空气，却依旧凝滞而压抑，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黎苏月的生活，似乎回归了正常，就像一个普通宫女一样，每日寅时起身，预备贵妃晨起的茶点；之后是打扫茶室，清洗茶具，准备午茶；午后若贵妃无召，便做些殿内分配的杂活。
雪化了，黎苏月也暂时停了去收集雪水的日子，整个人也闲了下来。
这日午后，阳光难得明媚，透过高丽纸窗棂，在茶室冰冷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阳光透过窗棂，照亮空气中漂浮的细小尘埃，也照亮了苏月低垂眼睫下那片深不见底的阴影。
烛火摇曳，萧彻刚刚与几位重臣议完北境增兵粮草事宜，眉宇间带着浓重的疲惫。
案头堆积的奏折似乎永远也批阅不完。
影七如同融入夜色的墨痕，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内阴影处，手中托着一份薄薄的、封着火漆的密报。
“陛下。”影七的声音平淡无波。
萧彻执笔的手微微一顿，目光掠过那封密报。
苏这个名字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即便他刻意忽略，依旧会荡起涟漪。
从将暗七派到她的身边，最开始是因为怀疑，之后查明没有问题后就没再管，送来的消息就被丢在一旁，但是也没有将人撤回来，之后在沁芳园再次相遇，然后回去后就将所有的消息全部看了一遍，明明都是很普通无趣的日常，到那时不知道为什么他却透过字里行间慢慢了解她，渐渐地也养成了睡前看一遍她的那份密报，有时候甚至专门找出来。
从最开始的无视到后面的怜惜，到现在影响自己心神，等他察觉想要将这个能影响到自己的女人除掉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下不了手。
喜欢便喜欢，作为天下之主，他自小便知道，想要什么轻而易举便可以得到，因此他最初是轻视的哪怕她第一次拒绝了自己，他也只是刚开始有些气恼，但是也是不以为然，反而对她愈加感兴趣，也觉得新奇。
因此经常去假装偶遇。
但是自从上次之后，他知道她是真的不喜欢自己，拒绝自己也是发自内心的，而不是自己以为的她是因为害怕姜贵妃的权势。
他收回目光，重新落笔于奏折之上，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冷淡和疲惫：“不必呈上了。日后……若无紧要，关于她的消息，不必再报。” 仿佛那真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宫人，不值得他耗费心神。
影七垂首：“是，陛下。” 身影无声退下，连同那份密报，一同隐没在殿外的黑暗中。
殿内重归寂静。
朱笔在奏折上划下批红，发出沙沙的轻响。
萧彻的目光专注地看着眼前的文字，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只有那偶尔停顿的笔锋，和烛光下他微蹙的眉心，泄露了一丝心绪的不宁。
他终究没有撤回影七，帝王选择了暂时遗忘，如同将那抹浅碧色的身影，连同那份复杂难言的情绪，一并封存于深潭之底。
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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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连绵的战事如同沉重的阴云，终于在月余的鏖战后撕开了一道口子。
捷报传来，困扰朝廷多时的边患暂时得以缓解，堆积如山的军务奏疏处理完毕，紧绷了许久的乾元殿，也随着主人的稍得喘息而透出一丝松懈的气息。
萧彻靠在宽大的紫檀木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揉着酸胀的眉心。
殿内熏香袅袅，难得的静谧中，一种久违的、带着点空茫的思绪悄然蔓延。
批阅奏折的朱笔搁在笔山上，墨迹未干。
一个许久没想起的人，如同蛰伏在深潭之底的游鱼，毫无预兆地浮上心湖。
多久了？一个半月？还是更久？
自上次沁芳园一别后自己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他用繁忙的政务来麻痹自己，让自己没有时间去多想，企图以这种方式来遗忘，似乎真的沉入了记忆的角落。
甚至命令影七不必再报关于她的事情，仿佛用这种方式便能彻底斩断那丝不该存在的牵绊。
然而此刻，当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那个名字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清晰感，重新占据了他的思绪。
一丝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探究与某种隐秘牵挂的情绪悄然滋生。
萧彻睁开眼，深邃的眸光落在殿内摇曳的烛火上。
“影七。”
如同融入阴影的墨痕，影七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殿内角落，单膝跪地：“陛下。”
“她近来如何？”萧彻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虽然没说是谁，但是两人都知道说的是谁。
“回陛下，”影七的声音依旧平淡，不带任何情绪，“苏姑娘一切如常，但是自从雪化后，便再未踏足沁芳园。其他的并无异常。”，暗七也不知道为什么，多解释了两句。
萧彻的指尖在光滑的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一下。
不知怎的，他几乎能想象出她低眉顺眼、将自己缩成一道影子的模样。
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他想亲眼看看，想亲眼看看她最近是否真的安好。
“摆驾昭阳殿。”萧彻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带着帝王惯常的威仪，“朕有些日子没去看贵妃了。”
“是，陛下。”钱公公立刻躬身应命，心中却如明镜。陛下这哪里是去看贵妃，明明是去看那位。
作为从小和皇上一起长大的大太监，钱公公看着自家主子为了一个女子如此牵肠挂肚，完全不复以往的雷厉风行，都有些心疼，恨不得亲自带人将人给绑到龙床上，好让主子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