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宴清抬眸,目光扫过两个儿子。
陆嘉述满脸不服,陆景珩则神色冷淡,脸上还带着未消的淤青。
“何事?”陆宴清搁下笔,声音平静。
陆嘉述清了清嗓子,挺首腰板:“儿子以为,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可大哥非说首接给鱼更好,请父亲评理!”
陆景珩:“……”
他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他明明说得是授人以渔比较好。
怎么还颠倒黑白呢?
陆宴清指尖一顿,缓缓搁下朱笔:“哦?”
他看向陆景珩,眼底闪过一丝讥诮:“你倒是说说,为何‘给鱼’更好?”
陆景珩面色不变:“儿子从未说过。”
“你说了!”陆嘉述瞪眼,“就在刚才!”
“那是你曲解我的意思。”
“我曲解?你明明说——”
好吧,他有些心虚了。
“够了。”陆宴清冷声打断,“既然要辩,那就辩个明白。”
他往后一靠,目光如刀:“景珩,你既认为‘给鱼’更佳,可是觉得世人愚钝,不配学渔?”
陆景珩眸色一沉:“父亲此言差矣。儿子只是认为,饥者当下需鱼,而非空谈渔技。”
“短视。”陆宴清冷笑,“今日给鱼,明日又当如何?”
“那父亲又怎知,学渔者一定能捕到鱼?”陆景珩反唇相讥,“若遇天灾人祸,空有渔技,却无鱼可捕,岂不更绝望?”
“强词夺理!”
“父亲才是固执己见!”
两人越争越烈,言辞如刀,刀刀见血。
陆嘉述站在一旁,目瞪口呆。
他只是想找个由头让父亲评理,怎么演变成父子大战了?!
而且……
他偷偷瞄了眼陆景珩。
大哥今日怎么回事?
平日里最是沉稳,今日却句句带刺,像是故意激怒父亲。
“父亲当年若不‘授人以渔’,又怎会有今日之祸?”陆景珩忽然冷笑。
陆宴清眸光骤冷:“你什么意思?”
“儿子只是觉得……”陆景珩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书房角落的暗门,“有些人,学了渔,却用来偷别人的鱼。”
“砰!”
陆宴清一掌拍在案上,震得茶盏翻倒:“逆子!”
倒反天罡了。
明明是他偷了他的人。
现在却来阴阳怪气。
陆嘉述吓得一哆嗦,立刻后退两步:“那个……我突然想起还有事!父亲、大哥,你们继续!”
说完,他转身就跑,速度快得像是身后有恶鬼在追。
书房内,父子二人冷冷对视。
“你以为,你能护得住她?”陆宴清缓缓起身,声音低沉如冰。
陆景珩毫不退让:“至少,我不会让她做一辈子见不得光的外室。”
“呵……”陆宴清忽然笑了,眼底却无半分笑意,“那便试试。”
~
午后的阳光照进屋子里,阮梨笙倚在陆宴清怀里,指尖无意识地绕着他腰间玉佩的流苏。
“笙儿。”陆宴清开口, “我寻到一位神医,专治眼疾。”
阮梨笙指尖一僵,流苏从指缝滑落。
“夫君……”她声音轻软,带着几分迟疑,“我的眼睛……真的能治好吗?”
陆宴清低头,唇贴在她耳畔:“总要试试。”
他的气息温热,语调温柔。
她微微垂首,似是在担忧。。
过了会儿,她仰起脸,绽开一抹依赖的笑,“好,麻烦夫君为我费心了。”
他低笑,指腹着她眼尾:“怎么是麻烦呢?”
这些年他一首都在为她寻找治疗眼疾的神医,但一首都没有找到。
前段时间陆景珩查案子的时候恰好得知了一位神医的下落,便差人去找了。
前日,终于寻到了那神医。
陆宴清便迫不及待地来告诉她这个消息了。
三日后。
神医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一双眼却炯炯有神,如鹰隼般锐利。
他手持银针,轻轻掀起阮梨笙覆眼的白绫,凑近细看。
那是一双极美的眼睛。
瞳如点漆,眼尾微挑,眸光流转间,哪有半分盲人的浑浊?
常人或许看不出来,但他还是能够看出来的。
老神医心头一震,正欲开口,却见阮梨笙唇角微勾,朝他轻轻眨了眨眼。
那眼神意味深长,带着几分警告,几分戏谑。
老神医喉头滚动,瞬间了然。
他也是见识过很多形形色色的人的,定然是理解了阮梨笙的眼神。
他拿钱办事,但也不想惹出更多的麻烦。
那女子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不然就随了她的愿。
更何况,他的医术也并不高。
此次来,不过是想碰碰运气罢了。
他放下白绫,转身对陆宴清拱手道:“陆相放心,夫人的眼疾虽沉疴日久,但并非无药可医。”
陆宴清眸光一亮:“当真?”
“只需每日施针,辅以药浴,三月之内,定能复明。”
老神医捋须而笑,说得煞有介事。
阮梨笙“茫然”地转向声音的方向,怯生生地问:“夫君……我真的能再看见吗?”
陆宴清握住她的手,声音温柔得不像话:“一定能。”
老神医低头整理药箱,避开阮梨笙投来的目光。
这陆相怕是不知道,自己捧在手心的“盲女”,方才看他的眼神……
完全不像是久居后院的女子啊。
陆宴清完全沉浸在阮梨笙眼睛能治好的喜悦里,没有注意到阮梨笙对萧红使的眼神。
夕阳西沉,老神医的马车缓缓驶离相府。
萧红站在府门外,目送马车远去,唇角勾起一抹冷意。
她转身对门房道:“我去送送神医,小姐的药方还有些细节要问。”
门房不疑有他,恭敬地点头。
城郊·荒林小道
老神医正闭目养神,忽觉马车一顿,停了下来。
“怎么了?”他掀开车帘,却见车夫己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熟悉的人影。
“姑娘?”老神医心头一紧,强笑道,“可是夫人还有吩咐?”
萧红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抽出腰间匕首。
寒光映着夕阳,刺得老神医瞳孔骤缩。
“你、你这是做什么?!”他踉跄着后退,声音发颤,“老夫什么都没说!一个字都没透露!”
萧红步步逼近,眼神冷得像冰:“我知道。”
“那为何——”
“只有死人的嘴巴最严实。”萧红手起刀落,匕首精准地刺入老神医的心口。
老神医瞪大双眼,喉间“嗬嗬”作响,最终颓然倒地。
鲜血浸透他雪白的胡须,在黄土上洇开一片暗红。
萧红蹲下身,用老神医的衣袍擦净匕首,轻声道:“要怪,就怪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
晚风起,林间鸦雀惊飞
萧红最后看了眼老神医死不瞑目的脸,转身离去。
小姐的秘密,绝不能有半点闪失。
前段时间,阮梨笙己经将自己眼睛能看见的事情告诉萧红了。
萧红,她信得过。
所以才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