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陆嘉述大喇喇地坐在陆景珩对面,一双桃花眼滴溜溜地转,手里的筷子毫不客气地戳向盘中最肥美的鲈鱼腹。
“哥,你这儿的厨子手艺见长啊!”他腮帮子鼓鼓的,含混不清地夸道,“比我院里强多了。”
陆景珩慢条斯理地舀了一勺蟹粉豆腐,眼皮都没抬:“想吃就天天来。”
“真的?”陆嘉述眼睛一亮,随即又蔫了,“算了,父亲要是知道我总来蹭饭,又该训我游手好闲了……”
提到父亲,他筷子微微一顿,偷瞄了眼兄长的神色。
那夜在别院看到的画面又浮现在眼前。
父亲抱着的那女子唤他“夫君”,大哥也曾深夜潜入那间屋子……
陆嘉述心里猫抓似的痒,终于憋不住开口:“哥,你有心上人没?”
“有。”
筷子“啪嗒”掉在桌上。陆嘉述手忙脚乱去捡,心脏狂跳:“谁、谁家姑娘啊?我认识吗?”
陆景珩放下汤匙,抬眸看他:“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就好奇嘛!”陆嘉述耳根发烫,支支吾吾道,“你看你都这个年纪了,母亲前几日还说要给你相看贵女……”
他越说声音越小,因为兄长那双洞若观火的眸子正静静凝视着他,仿佛能看透他所有小心思。
“以后你就知道了。”陆景珩擦擦嘴角,突然反问,“你呢?”
“我?”陆嘉述差点被口水呛到,“我哪有什么心上人!那些庸脂俗粉……”
话到一半突然卡壳,一道倩影在脑海中闪过。
陆景珩若有所思地看着弟弟突然涨红的脸,指尖在桌沿轻轻叩了叩。
“你上次不还看书学习追女子吗?”
“没有!”陆嘉述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腾地站起来,“我、我吃饱了!”
他慌不择路往外跑,差点被门槛绊个跟头。
总不能让他哥知道他也喜欢那女子吧?
~
晚上的时候,陆嘉述又看见陆景珩出门了。
他偷偷跟了上去。
这一次他躲在了房顶,小心翼翼地掀开瓦片。
屋里传来低沉的嗓音。
“笙儿,今日可有想我?”
陆嘉述瞳孔骤缩。
这声音……分明是父亲陆宴清的。
他死死抠住瓦片,心跳如擂鼓。
原来如此,他哥竟是在模仿父亲的声音,还真被他猜对了。
真没想到在众人面前完美的陆景珩,背地里会做这样卑劣的事情。
父亲知道吗?
肯定不知道,不然怎么会容许他哥这样做?
屋内传来女子娇软的笑声:“夫君日日都来,笙儿怎会有空想?”
“撒谎。”那“陆宴清”的声音带着宠溺,“你昨日还嫌我来得晚。”
“那夫君今日可要补偿我……”
暧昧的水声与低喘传来,陆嘉述猛地捂住耳朵,却挡不住脑海中炸开的念头。
既然大哥能扮父亲……
为什么他不行?
双生子最妙的不就是……
“一模一样么?”
这么想着,陆嘉述立刻回去做准备。
烛火早己熄灭。
陆景珩呼吸均匀地沉睡着,手臂仍占有性地环在阮梨笙腰间。
他的睡颜褪去了平日的冷峻,眉宇间甚至带着一丝餍足的慵懒。
阮梨笙缓缓睁开眼。
她无声地勾起唇角,指尖轻轻抚上陆景珩的眉骨,顺着高挺的鼻梁一路描摹到微抿的薄唇。
“真是执着啊……”她在心底轻笑。
这几天来,陆景珩夜夜扮作陆宴清的模样来寻她,声线、举止、甚至情动时的喘息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若非她闻见了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以及现在恢复了视力,恐怕真要被他骗过去了。
指尖划过他喉结上的咬痕,那是她昨夜故意留下的。
“扮演陆宴清上瘾了吗?”阮梨笙眯起眼,指尖微微用力。
睡梦中的陆景珩闷哼一声,却将她搂得更紧,含糊地唤了声:“笙儿……”
她忽然觉得有趣极了。
这位大理寺卿大人,白日里端方自持,夜里却甘愿顶着父亲的身份与她厮混。
更可笑的是,他明明嫉妒父亲嫉妒得发狂,却还要完美复刻父亲的一举一动。
多扭曲,又多可爱。
阮梨笙忽然凑近他耳边,轻咬一口。
陆景珩,你还能演多久呢?
纱帐轻晃,阮梨笙重新闭上眼,乖顺地窝回“夫君”怀里。
~
晨光微熹,陆嘉述难得起了个大早,整了整衣冠,首奔陆宴清的书房。
他从今天开始要好好学习。
“父亲!”他推门而入,脸上挂着少见的乖巧笑容,“儿子有些问题想请教您。”
陆宴清执笔的手一顿,抬眸看向这个平日里游手好闲的小儿子,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陆嘉述竟然主动求教?
“坐。”陆宴清压下心中欣慰,指了指对面的太师椅,“想问什么?”
陆嘉述端正坐下,从袖中掏出一本诗集。
“这些诗句的含义,儿子有些不明白……”他佯装苦恼地皱眉,实则余光紧锁陆宴清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第一步:观察神态
陆宴清垂眸看折子时,眉头会先微微蹙起,而后舒展,左眉比右眉抬得略高半分;
讲解时,他习惯用笔杆轻点纸面,节奏三快一慢;
说到关键处,唇角会无意识地下压,形成一道极浅的纹路……
“嘉述?”陆宴清忽然抬眼,“可听明白了?”
“啊?哦!”陆嘉述猛地回神,忙不迭点头,“父亲讲得透彻!”
“不过这地方,我还是不太明白。”
他趁机倾身去接奏折,鼻尖微动。
第二步:捕捉气息
父亲身上常年染着沉水香,但靠近了才能闻到底调里混着一丝松墨香。
“还有疑问?”陆宴清见他发愣。
“有!”陆嘉述眼睛一亮,“父亲平日训诫儿子时,总说‘陆家儿郎当如何’,这话能不能再…再示范几次?”
第三步:模仿声线
陆宴清不疑有他,沉声道:“陆家儿郎,当以社稷为重。”
声如寒玉击石,尾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陆嘉述喉结滚动,悄悄咽了下口水。
这语调太难拿捏了!太轻则显飘,太重则显凶,非得在喉间含住三分气,再以胸腔共振……
也不知道陆景珩是怎么学会的?
“你今日倒是勤勉。”陆宴清忽然搁笔,眼底浮现罕见的温和,“日后别再逗弄你那些小玩意了,好好学。”
“好的,父亲。”
学习了好一会儿,陆嘉述才离开。
一出门,他立刻掏出随身小册子,飞速记录:
【辰时三刻,父亲说“准”字时舌尖顶上齿,音色偏哑】
【巳时,咳嗽两声,第二声带痰音】
【午时饮茶,吞咽三次,间隔……】
不对啊,这些应该不用记吧?
算了算了,还是记下吧。
万一以后有用呢?
“二少爷?”路过的丫鬟惊诧地看着他蹲在墙角碎碎念。
“看什么看!”陆嘉述凶巴巴地瞪眼,转瞬又堆起陆宴清式的威严表情,“下去。”
丫鬟吓得扭头就跑。
他得意地弹了弹小册子。
连府里下人都能唬住,看来模仿初见成效。
其实是他想多了
做下人的,谁看见主子黑脸不会害怕啊?
深夜·锦熙院
烛火通明,陆嘉述对着铜镜反复练习。
“荒唐!”(太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荒唐。”(太沉,像得了风寒)
“荒、唐——”
这次终于找到感觉,他望着镜中与父亲如出一辙的冷峻表情,突然神经质地笑起来。
“嘿嘿……”指腹着画满记号的册子,他对着虚空呢喃,“相信我一定能超过陆景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