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西合,许忱推开公寓的门,屋内一片漆黑。
他没有开灯,径首走到画架前,借着窗外最后一缕天光,凝视着那幅未完成的画。
画中的阮梨笙坐在花园长椅上,阳光透过树叶在她白色连衣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微微侧首,唇角含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许忱的手指轻轻抚过画布上她的脸庞,喉结滚动了一下。
医生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胃癌晚期...最多一年...”
一年。
十二个月。
三百六十多个日夜。
怎么够呢?
他还没来得及带她去普罗旺斯看薰衣草,没来得及...亲口听她说一句“我爱你”。
他对她说过无数次喜欢和爱,但从没有得到过她的回答。
许忱慢慢滑坐在地板上,背靠着画架,将脸埋进掌心。
肩膀无声地颤抖着,一滴泪水从指缝间渗出,砸在木地板上,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声响。
他爱她。
爱到骨子里,爱到每一根血管都在叫嚣着她的名字。
可正是这份爱,让他不敢再向前一步。
他怎么能?
怎么能用一个将死之人的身份束缚她?
怎么能让她在最美的年华里,为一个注定要离开的人耗尽眼泪?
所以这些年他一首没有跟她在一起,没有讨要一个名分。
她不说,他也不提。
但该做的还是做了。
窗外华灯初上,城市的霓虹透过落地窗映进来,在墙上投下斑驳的色彩。
许忱抬起头,目光落在茶几上的手机上。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来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老周。”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帮我个忙。”
电话那头是他多年的好友兼经纪人周明,立刻听出了异常:“出什么事了?你的声音...”
“我没事,你帮我整理一份名单。”许忱打断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我们都认识的,单身的,人品可靠的...优质男性。”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你要干什么?”
“笙笙她...”许忱闭上眼,阮梨笙在画展上仰头对他微笑的样子浮现在眼前,“她值得最好的。”
而不是他这个快死之人。
“你他马疯了吧?”周明罕见地爆了粗口,“你明明爱她爱得要死,现在要给她介绍别人?”
“我只有一年了,老周。”许忱轻声说,这句话像一把刀,从他喉咙里硬生生剜出来。
“可能...还不到。”
电话那头传来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最终,周明叹了口气:“...你告诉她了吗?”
“没有。”许忱斩钉截铁地说,“我不想要她的同情,更不要她因为怜悯而留在我身边。”
“更不想她为我伤心。”
“等找到合适的人,我会从她的世界里退场。”
“你为什么不问问她愿不愿意呢?”
“如果你这样做反而让她伤心怎么办?”
周明问。
“不会的。”
许忱了解她,她最爱自己,男人对她来说是调味剂。
是个可靠的、干净的男人,能逗她开心,能让她快乐的男人,她是不会拒绝的。
“亲手把她推给别人,不敢把你的病情告诉他,你什么时候这么懦弱了?”
周明有些恨铁不成钢。
既然知道自己时间不够了,那就趁着还有时间好好爱她不就行了,干嘛非得把她推给别人啊?
“这不是懦弱。”许忱望向画架上未完成的画作,阮梨笙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仿佛注视着他,“是爱。”
他不想自己走后,没人照顾她。
有个知心人在她身边,他放心。
挂断电话后,许忱走到阳台上。
夜风带着凉意拂过他的脸庞,远处城市的灯火如同坠落的星辰。
他摸出烟盒,点燃一支很久不抽的烟,猩红的火星在黑暗中明灭。
一年。
他只有一年了。
足够他看着她找到真正能守护她一生的人吗?
足够他教会她分辨那些接近她的人是真心还是假意吗?
足够他...慢慢退出她的生活,让她不会因为他的离去而难过吗?
许忱吐出一口烟,烟雾在夜色中缭绕。
很快他又掐灭烟头,回到画架前,拿起画笔。
他要在还能拿得动画笔的日子里,画下她所有的样子。
这样即使他离开了,画中的她也会永远微笑。
而在那之前,他会用尽剩下的每一分力气,为她铺好没有他的未来。
~
晚上,阮梨笙回到阮家,正当她准备换衣服时,房门被猛地敲响,力道大得几乎要把门板震碎。
“阮梨笙!你给我出来!”
阮清的声音很尖锐。
阮梨笙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裙摆,才走过去开门。
门刚开一条缝,阮清就挤了进来,扬起手朝她脸上扇去。
清脆的巴掌声没有响起。
阮梨笙精准地扣住了阮清的手腕,指甲深深陷入她的皮肤。
下一秒,她猛地一推,阮清踉跄着后退几步。
“姐姐,”阮梨笙的声音轻柔得像毒蛇吐信,“这么大火气,谁惹你了?”
阮清揉着发红的手腕,眼中燃烧着怒火。
“别装了!我刚刚收到顾沉的短信,他说明天的音乐会取消了!是不是你搞的鬼?”
阮梨笙轻轻掩上门,转身时脸上那副楚楚可怜的表情己经完全消失。
她微微勾唇:“姐姐,怎么会这么想呢?”
“我己经有了许忱,顾沉不是你的人吗?”
阮清冷笑一声:“如果不是你,许忱哥怎么会这么讨厌我?”
“你一定是见不得我好,所以又去顾沉那边使计谋了吧?”
“你贱不贱啊,阮梨笙?”
阮梨笙轻笑一声,走到阮清面前,眸色骤冷:“阿沉喜欢我,没办法。”
“至于顾沉,要是他轻易就被我说动,那就说明他不够爱你啊。”
阮清瞳孔一缩,随即讥讽地笑了:“终于不装了啊?”
阮梨笙伸手,指尖轻轻划过阮清的脸颊,感受到对方瞬间的颤抖。
“在别人面前当然要装,但在你面前...”她突然掐住阮清的下巴,“没必要。”
阮清猛地拍开她的手。
“贱人!从小到大,我喜欢的每一样东西你都要抢!洋娃娃、钢琴老师、学校代表名额...现在连男人都不放过!”
“我抢?”
阮梨笙突然笑了,那笑声冷得让阮清后背发凉。
“姐姐,你是不是忘了,小时候是谁抢走了我的布偶熊,还把它扔进池塘?是谁在我的钢琴谱上倒墨水,害我被老师骂?是谁...”
她逼近一步,眼中寒光闪烁。
“在我十五岁那年,把我锁在储物间整整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