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的混乱,在太医院首席御医张院使带着一众太医赶到后才被暂时压制下来。
经过一番望闻问切,张院使站起身,对着脸色阴沉的皇帝和一脸病容满心焦虑的沈贵妃,拱手禀告:“回禀陛下,娘娘凤体脉象平稳,只是心火略旺,加上偶感风寒,并无大碍。开一副安神清热的方子,静养两日即可。“
这番诊断,掷地有声,充满了医学生的自信。
然而它却没能让任何人安心。
“不可能!”
沈贵妃还没开口,她身边的心腹太监李德福己经尖叫起来。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里充满了恐惧:“陛下!这绝不是风寒!定是那淑妃的诅咒!是那个替死鬼,把诅咒又带回来了!”
他将那个小太监去过冷宫,以及苏念如何喝下自己的血,如何对他诡异微笑的场景,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
“陛下!老奴亲眼所见,那苏采女的模样活脱脱就是个厉鬼!这邪祟之气,定是沾染到了小林子身上,又被他带回了长春宫,冲撞了娘娘啊!”
皇帝本就疑心重重,听完这番话,再看看沈贵妃那苍白的脸,和那个浑身红疹的小太监,他的眼神瞬间就变了。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疯狂滋生。
太医查不出来?那才更可怕!这不恰恰说明了,这不是病而是邪术吗?
张院使眉头紧锁还想再辩,他身后一位平日里最会看眼色的王太医却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抢先一步开口道:“张院使所言甚是。不过宫闱之地阴气本重,有时候些许冲撞确实非药石可医。依下官愚见,娘娘凤体安康,但长春宫的风水气运,或许该请钦天监的道长们来瞧一瞧,驱驱邪祟图个安心。”
这话瞬间说到了皇帝的心坎里。
他不再理会坚持科学的张院使,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面色惨白的沈贵妃,沉声道:“贵妃好生歇着,朕改日再来看你。”
说完,他便带着一股说不清的烦躁与猜忌拂袖而去。
他没有处罚任何人,但也没有安抚。
这种疏远比任何惩罚都更让沈贵妃心寒。
皇帝一走,长春宫仿佛被抽走了主心骨。沈贵妃回到寝殿,立刻屏退左右,只留下李德福。
“那个苏念到底怎么回事!”她的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控制不住的惊慌。
李德福也是满头冷汗:“娘娘,老奴亲眼看着她把药喝下去的,按理说,她现在根本没有意识了才对……”
“废物!”沈贵妃将一个茶杯狠狠砸在地上,“一个将死的贱人也能翻出风浪来!马上去查!派人给我死死盯着她!她每天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我全都要知道!”
然而,派出去的人带回来的消息,却让沈贵妃更加如坠冰窟。
第一个回报的宫女声音都在发颤:“娘娘……苏采女她……她好像真的疯了。她一首在冷宫里咳血,还用血在墙上写字,写的都是淑妃娘娘、好冤、我来带你走了之类的胡话……”
第二个回报的太监脸色惨白,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进来的:“娘娘!今天负责给冷宫送饭的孙婆子回来后也起了满身的红疹,跟昨天的小林子一模一样!现在整个司膳房都人心惶惶,谁也不敢再靠近那个冷宫了!他们说他们说那不是病,是尸斑!是活人身上长尸斑啊!”
这回真的是诅咒!!诅咒真的会传染!
这个念头像一股风,迅速席卷了整个后宫。
恐慌如同瘟疫在长春宫内部蔓延开来。
伺候的宫女们开始想尽办法装病告假,谁也不愿意在殿内当值。平日里干净整洁的宫殿,如今竟能看到角落里积起的灰尘。
一个小宫女在给贵妃上茶时不小心手滑打碎了茶杯,竟当场吓得瘫倒在地,哭喊着“娘娘饶命,不是奴婢干的,是淑妃娘娘的鬼魂在作祟”,随即就口吐白沫晕了过去。
沈贵妃开始变得疑神疑鬼,总觉得宫殿里阴风阵阵。她换了最名贵的安神香,却依然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腐烂气味。她不敢让任何人近身,连最心腹的李德福都必须隔着三丈远回话。
她引以为傲的美貌也因为日夜不宁的恐惧,迅速地憔悴下去,眼下出现了浓重的青黑。
而后宫之中,从来不缺见风使舵的人。
以贤妃为首的几个妃嫔,表面上每日都派人送来各种名贵的补品,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可一回到自己的宫里,便立刻下令严禁任何人靠近长春宫的范围,连那边吹来的风都要躲着走。
“晦气!也不知贵妃到底惹上了什么脏东西,怎么三番两次诅咒不找别人偏偏都冲着她去,咱们可离远点,免得沾染上。”
“可不是嘛,第一次诅咒把淑妃拉下马,这次她又想甩给谁还不一定呢。”
幸灾乐祸的窃窃私语伴随着恐慌,传遍了后宫的每一个角落。
而这一切,自然也一字不落地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乾清宫内,皇帝看着太医院每日呈上来的“贵妃凤体安康”的脉案,再对比暗探密报的“长春宫人心惶惶,鬼影重重,贵妃日渐憔悴”的情报,他英俊的脸上布满了阴云。
他不是傻子,他知道,事情己经脱离了掌控。
第一次被诅咒躲过去了,可以说是皇帝自己龙气庇佑,那这次没躲过去呢?暗示自己的龙气不正吗?真是混账!
况且一个被诅咒缠身的妃子,哪怕再受宠,在君王的性命安危和整个后宫的稳定面前也无足轻重。
他甚至开始怀疑,当初为了这个女人废掉淑妃,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短短三天。
苏念安安静静地躺在冷宫里哼歌,你不是挺想让人觉得你被诅咒了嘛,我这是成全你啊。
而整个长春宫,己经变成了一座人人避之不及的瘟疫孤岛。
沈贵妃最倚仗的圣眷恩宠,因为皇帝的猜忌与疏远己经出现了第一道狰狞的裂痕。
她一手导演的假诅咒变成了一场真真正正只针对她一个人的人心之疫。
她还没死,但她己经开始被所有人孤立和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