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林砚的话，云彩儿微微颔首，声音清晰地为这位初入北域的年轻天骄解惑：“林道友所感不错。北域环境迥异于其他四域，其核心症结便在于此地的天地灵气运转之困厄。”
她一边御风飞行，一边娓娓道来：“受到极北之地‘永冻山脉’的奇寒之影响，北域天地灵气的流转并非如中州、东域那般自然流畅，更像是被这极寒冻土给层层封印了……灵气无法均匀弥漫于天地间，只能以一种极为奇特的方式，深藏于地脉深处，汇聚于某些特定的‘灵脉节点’——如同藏于坚冰下的暗河。”
她抬手指了指下方冰雪覆盖的连绵山峦：“这些灵脉节点，就是北域修士赖以生存的根本。或藏于某处雪谷深处，或隐于某座冰山腹地。修士们依赖节点筑城建宗，一处稳定的、未被过度汲取的灵脉节点，便是一个小宗门的根基，甚至是一个修行家族绵延数代的保障。”
对北域也有不少了解的洛云峰跟在稍后方，听着云彩儿的讲述，也不禁插了一句：“不错。正因灵气汇聚成‘节点’，而非均匀分布，才导致北域固定的大型势力极少。修士们终生都在为寻找、占据、守护一处灵脉节点而争斗不休，形成了一种近乎掠夺式的生存模式。散修比例极高，彼此争斗极其残酷。”
云彩儿点点头，“是的。故而北域虽大，真正成规模的势力，却只有依托地底深处巨大灵脉而建的两大世家——云家、冷家，以及一个仙盟九宗之一的‘藏兵谷’。即便是这三家，放在其他四域，其规模也只能算中小型宗门。”
林砚若有所思，目光落在下方荒芜的冻土上：“难怪……如此恶劣的环境，灵气又这般稀少诡谲，确实难以孕育繁盛宗门，也难怪魔门的势力会更容易渗透了……”
他话音未落，一股异常猛烈的白色霜寒风暴如同自沉睡中苏醒的远古巨兽，裹挟着磨盘大小的雪块和刺耳的呼啸，迎面撞击而来！
“小心！”天璇冰冷的声音骤然响起，一直沉默如影的她瞬间提速，抢前半步，黑白道袍无风自动，一股无形的阴阳灵力气场以她为中心猛然撑开，如同最坚韧的穹顶，硬生生顶住了这波凶猛的冰晶冲击。
狂暴的白色风雪撞在这无形的护罩上，瞬间消弭于无形。
“这……？这就是‘霜害’么？”林砚有些错愕地看着空中消散的白色冰晶风暴，下意识发问。
“是的，如今天色已晚，会出现一些小型‘霜害’，这种天灾会追逐生机旺盛的目标出现，仿佛有灵性一般。”云彩儿也是心有余悸地点头说道，说完，她恭敬地向天璇行了一礼，“刚刚多谢天师大人出手相助。”
天璇没有回应，甚至没有看云彩儿一眼。从仙盟出发至今，整整三天，她的话屈指可数，依旧笼罩在那玉虚面具之下，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寒气，简直比北域的冻土更甚。
“呃，那我们还是尽快入城吧。”
林砚等人有惊无险地穿透风暴核心，凛霜城那黑灰色的城门已近在咫尺，四人跳下飞剑，落在凛霜城那厚重、布满冰霜的玄铁大门前。
守门的几名修士裹着厚厚的兽皮袄子，脸色冻得发青，眼神警惕而疲惫地扫视着他们。
云彩儿上前，亮出云家的信物与仙盟令牌，又出示了林砚的身份玉牒，守门修士的神色才从警惕转为敬畏与一丝好奇，慌忙放行。
城内景象更是让林砚直观感受到了北域的苦寒。
凛霜城没有任何凡人，却有大量低阶修士在此聚集。街道狭窄而曲折，两旁皆是低矮的石头或冰砖堆砌的房屋，少有木料。
家家户户的窗户极其狭小，糊着厚厚的、半透明的兽筋膜或冰晶石片，透出的灯光昏黄摇曳，在街道厚厚的积雪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寥寥无几的行人无不行色匆匆，弓着背，竭力将自己裹紧在兽皮或粗糙的御寒法袍里，抵御着刺骨的寒意和呼啸的风雪。
北域生存的严酷，无需言语，已扑面而来。
“我们今晚便在此落脚吧。”云彩儿指向街道前方一处稍显规整、门口悬挂着冰雕兽首灯箱的三层石堡建筑——凛霜客栈。
她介绍道：“这是城主府旗下的产业，算是城里条件最好的，也是消息相对灵通之地。客栈内有法阵维持，能隔绝部分寒气，还算舒适。”
林砚回头询问天璇与洛云峰的意见，二人同时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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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彩儿熟门熟路地安排好了住宿。客栈内部果然比外面温暖许多，厚重的石墙上开凿着火塘或镶嵌着导引地火的阵法晶石，散发着持续的、并不灼热但足以抗衡严寒的热量。
房间布置同样简陋，但胜在干净，一张大冰晶石桌，几张硬实的冰柳木凳，一张铺着厚实雪貂皮毛的石床。
四人聚在云彩儿房间的冰晶石桌旁短暂议事。
云彩儿摊开一张粗糙的北域舆图冰板，纤细的手指划过几处标记：“林道友，洛师兄，天师请看。凛霜城位于北域南部边缘，距离血河魔宗旧址所在的‘霜古荒原’核心区域还有很远。从此地出发，还需横跨数道大冰川和大半片霜古荒原。沿途人烟绝迹，凶险莫测，以我们的实力倒不必担心劫道的散修，只要提防流窜的大型‘霜害’即可。”
她语气沉稳，条理清晰，“我们在此休整两日，我会联络云家帮忙在沿途设置临时的落脚点，以便我们能顺利穿过霜古荒原。”
“彩儿姑娘思虑周全，多亏有你，有劳了。”林砚朝她露出一个赞许的微笑，然后又提出一些问题。
云彩儿则继续详尽地向林砚介绍着各种应对严寒的手段和需要补充的物资，语速不疾不徐，脸上带着一种专注于职责的认真神采。
林砚听得极为认真，频频点头，不时提出自己的思考，两人之间的交流显得十分熟稔与融洽。
然而，这一切落入房间另一端，那位静默如冰雕的玉虚天师眼中，却成了另一种景象。
天璇背靠冰冷的石壁站着，玉虚面具下的冰眸，看着云彩儿那侃侃而谈、专注于林砚的模样，随着云彩儿话语的流泻，逐渐凝聚起一丝难以察觉的阴郁。
而林砚竟听得那般专注？他是真的不懂吗？他之前在西域时，根本没有这么“无知”过……
为何来了北域，就对这里的天时、地理这般感兴趣了？需要她如此详细地解释？
云彩儿神采奕奕的模样，林砚脸上收不住的微笑，在天璇看来，是那么的刺眼。
一股冰冷的气息在她身周不自觉地弥漫开来，连房间中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一丝暖意似乎都被她吸走。
“……对了，林道友，霜古荒原上还有一些冰煞裂隙，要尤其小心，一旦陷入极难脱身……”
云彩儿还在耐心地讲解着，她侧头看向林砚，那眼神中带着一丝自然而然的关切和提醒，就在此时，突然——
“哼！”
一声清晰的冷哼从不远处传来，林砚、云彩儿与洛云峰下意识地朝声音源头看去。
正是有些莫名其妙的天师天璇。
云彩儿的话语戛然而止，俏脸瞬间有了一抹惊愕和惶恐，林砚和洛云峰则是眉头微皱，充满了困惑。
然而，天璇并未解释。
她只是霍然起身，冰冷的袍袖带起一阵刺骨寒风，头也不回地拉开厚重的木窗，身影如同一道融入黑暗的闪电，消失在风雪呼啸的窗外。
房间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三个人面面相觑、呆若木鸡，只剩下风雪拍打窗棂的“啪啪”声和尚未完全消散的寒意。
“……林道友，我刚刚……是不是说错了什么？”云彩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委屈，她自幼便知玉虚天师的地位超然，更对这位天璇天师的实力和手段更是充满敬畏，此刻被无端针对，心中有些惶恐不安。
林砚望着窗口卷进的风雪，若有所思，他面色凝重地摇头：“应该……不关彩儿姑娘你的事，我去看看天师前辈。”
他立刻起身，走到窗口又停下，对洛云峰道：“洛师兄，劳烦你照看好彩儿姑娘，我去去就回。”
洛云峰沉稳地点点头：“小心些，林师弟。”
他看着林砚冲入风雪中的背影，过了片刻，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然后他瞥了一眼仍有些心神不宁的云彩儿，也悄然起身，布下一个防护结界：“云师妹你且安心，我去外面查探一下环境。”
“无妨的，凛霜城虽偏远，治安却一向不错，洛师兄请自便。”云彩儿懂事地点点头。
洛云峰未再多话，也匆匆出门，朝着林砚消失的方位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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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外，狂风卷着刺骨雪粒如同无数细小的刀子划破夜空。
凛霜城内一片死寂，只有风声呼啸。林砚展开神识，瞬间捕捉到那道在城中低矮建筑间如鬼魅般跳跃移动的黑白身影。
她并没有隐藏气息，更没有远遁，虽然速度很快，却仿佛只是在散步一般。
随着她几个闪烁越过了低矮的城墙，天璇径直投向了城外茫茫雪原深处那座壁立千仞的巨大冰峰。
林砚毫不犹豫，七杀灵气在脚下爆发，化作一道紫电流光紧追而上。
城外那座冰峰陡峭险峻，完全是冰川自然冲刷侵蚀形成的绝壁，寒冰覆盖，根本无处着力。
但对林砚和天璇而言，攀登如履平地。
天璇在前，如同一道无声的幽影，瞬息间便已站在了那风雪肆虐的峰顶。峰顶是一块突兀的巨冰平台，四周是万丈深渊和永恒怒号的风雪。
林砚紧随其后落下，脚下冰面传来“嘎吱”的脆响。他立刻在身前布下一层薄薄的风雷护盾，隔绝开肆虐的狂风。
天璇背对着他，孤身卓立于这天地间最凛冽的寒意中心。
黑白道袍在凄厉的寒风中猎猎作响，勾勒出清冷而孤绝的轮廓。玉虚面具遮挡了一切表情，只有一双凝望着远方被风雪扭曲的天际线的冰眸，里面仿佛凝固着万年不化的寒冰。
然而，林砚敏锐地察觉出不同。这一次，她的气息不再仅仅是冷漠，而是混杂着一丝无法平息的躁动。
“前辈！”林砚顶着风向前走了几步，停在她身后丈余处，“你突然离开，可是发现了屋外有魔门暗哨吗？”
风声中，没有回应，只有寒风刮过冰棱的尖啸和她袍袖舞动的猎猎声。
林砚轻轻叹气，心中已经了然——以他对天璇的了解，若真有发现，她早已出手，绝不会独自在此吹冷风。
此刻天璇的行为，更像是……心情不畅出来散心？
虽然这个念头让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但却又无比契合眼前的场景。
“此处风雪虽大，倒是观景的好地方！”林砚默默站到她身侧，“嗯……这里的风果然是吹着清醒！我刚刚也觉得那屋内的炭火过于暖人了，出来降降温提提神，也挺好的。”
天璇：“…………”
见对方毫无反应，林砚清了清嗓子，决定换个策略，语气带上了几分轻松的调侃，“天师前辈真是好眼光，选了这么个‘孤高绝顶’的好位置，倒是很符合你的身份。”
“不过，话说回来，如今林观主身为正道三位登仙大能之一，实力是‘天下绝顶’！前辈你将来若是继承观主衣钵，便是新的‘绝顶’，哎呀呀……这下糟糕了！这可不妙啊！”
天璇：“…………？”
饶是天璇心中郁结烦闷，被他这一惊一乍也勾得目光下意识地看向他。
只见在北方漆黑幽暗的天幕之下，林砚的头顶却光洁锃亮，犹如一个中年秃头男，他故意做出滑稽而苦恼的表情，朝着天璇说道：“前辈你这种天人之姿的美女，要是真的哪天变成‘绝顶’了，那就太可惜了呀！”
天璇微微愣住。
“噗——”
一个短促到几乎消散在风里的笑声从天璇唇边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