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哥哥。”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誓言意味，“怜心此生，先承宗门再造之恩，合欢宗就是我唯一的家……如今你立誓护我合欢宗道，即便没有先前几度护我之恩，仅凭此恩此德，便是怜心此生至大恩主！”
她微微扬起下巴，仿佛要穿透林砚的瞳孔，看进他心里，“怜心有一妄念：待西域魔祸烟消云散，怜心想投身公子座前，为奴为婢，侍奉鞍马，倾尽此生光阴，报偿公子恩情！万望公子……莫要嫌弃！”言罢，她竟不顾众目睽睽，提裙便要盈盈拜倒。
“月姑娘言重了！”林砚眼疾手快，连忙上前一步，虚托住她的手臂，没让她真正跪下去。入手处只觉得她臂弯微微颤抖，那灼热的目光几乎要将他融化。
看着她眼中那份炽烈如火、不容分说的执拗情意，林砚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心中无奈至极。当着姜素妍和天璇的面，他嘴角扯出一个略带尴尬和难言的苦笑，温言道：“护持同道，责无旁贷，何须言此重谢？快起来，来日之事，来日方长，眼下当务之急仍是……”
他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沉凝了几分，“剪除魔患，廓清寰宇为重！”
这番含糊其辞，未置可否的回应，虽未能全然拂去月怜心的决心，却也让她美目流转间迸发出一丝明亮的希望。
周围那数十位环肥燕瘦、风姿各异的合欢宗弟子，此刻看向林砚的目光也尽是感激与敬佩，纷纷福身行礼，莺声燕语此起彼伏：“谢林公子大恩！”“公子高义，妾身等感怀肺腑！”“恭送公子与天师，万事顺遂！”
林砚硬着头皮一一颔首回礼，眼角余光却瞥见身旁那道素来清冷的身影——天璇天师。她依旧是一身黑白分明的阴阳道袍，脸上玉虚面具覆盖，隔绝一切窥探，身姿挺拔如寒峰孤松，周身气息淡漠如冰，仿佛周遭的感激涕零、情深意切都不过是无意义的尘埃浮沫，与她毫不相干。
“前辈，我们动身吧。”林砚转向天璇，声音恢复了平静。
“嗯。”天璇只淡淡应了一声，甚至未对合欢宗众人的送别有任何表示，径自驾起一道纯净清冷的银辉星芒，如流星经天，率先朝着焚风谷的方向破空而去。
林砚无奈一笑，周身紫电风雷暗涌，化作一道紫色流光紧随其后。两道身影很快便化作了天边极远处的一个小点，消失在西域灼热的天际线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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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合欢宗那片春意盎然的山谷，浩瀚无垠的戈壁荒凉立刻扑面而来。烈日高悬，将的岩石晒得滚烫，空气都在热浪中扭曲变形。风沙时起，呼啸着掠过寸草不生的大地，发出呜咽的嘶鸣。两道光影就在这样沉闷而单调的景色中一前一后疾驰。
银色的遁光在前方引领，裹挟着凛冽寒气与点点星辉，撕裂沉闷的空气；紫色的电芒紧随其后，紫电缠绕，风雷之声隐隐相随，速度同样快逾闪电。
如此飞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那道清冷的银色光华速度却悄然慢了下来，最终与林砚所化的紫电平齐。
林砚正诧异这天师怎会主动降速等她，却见对方微微转向，那清冷依旧、不染凡尘的声音破开风沙，直接传入他耳中：“你先前在合欢宗那番高论，倒是对她们评价颇为不凡。照你之言，倒仿佛那群以色娱人、纵情声色的……女子，才是世间最冰清玉洁、悲天悯人的圣女不成？”
话虽平静，但那微妙的停顿和刻意强调的词汇，以及那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压抑着某种不屑的淡淡冷嘲，都清晰地透露着天璇的真实情绪。
显然，林砚在那书房中对合欢宗大加赞扬的言论，以及月怜心等女弟子毫不掩饰的热情，并未在她心中消散，反而成了此刻的引子。
林砚闻言，眉头微蹙，因对方的质问而有些发愣——他没想到，这位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的天师，竟会在意自己对合欢宗的态度？
他目光扫过下方连绵起伏、形态狰狞的赤褐色戈壁岩丘，神情肃然地回应：“前辈此言，恕我不敢苟同。纯洁与否，论迹，更要论心。”
天璇立刻接话道：“何意？”
“合欢宗行事，纵有离经叛道之处，然其收养孤苦，授其安身立命之基，不视女子为货殖玩物，护她们不被欺辱贩卖，予她们尊严与选择前路的权力。”林砚侃侃而谈，解释道：“她们这份庇护孤弱、悲悯苍生的心行，难道不比许多满嘴仁义道德、实则行蝇营狗苟、视女子为攀附权贵联姻筹码的所谓‘世家仙族’，要干净得多，高尚得多？那等世家，表面上道貌岸然，骨子里不过是披着华袍的精明市侩罢了。”
他一口气说完，语气认真而笃定，显然发自内心认同此理。
天璇沉默。
宽大的道袍在高速飞行下被风扯得猎猎作响，衬得她背影更显孤高。黑白面具遮掩了一切表情，但那紧绷的下颌线和长久无语的姿态，却显露了她内心的某种触动。
她并非懵懂无知之人，玉虚观监察天下，所见所闻自然远超普通修士。林砚口中那些世家的龌龊勾当，她早有耳闻，甚至亲见。这掷地有声的“论心不论迹”，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她冰封的道心上激起了难以言喻的涟漪。
的确，单以悲悯苍生的“心”和善行“迹”论，合欢宗……似乎确有其可取之处？
林砚见她沉默不语，气氛一时有些凝滞，眼珠一转，唇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笑意。他故意清了清嗓子，话锋陡然一转，带着调侃的语气说道：“不过嘛……”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目光仿佛不经意地扫过天璇被道袍裹得严严实实的身体轮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顺着风送到对方耳中：
“若说这世间论及‘圣洁’二字的巅峰，那还得是我们玉虚观的天师天璇大人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