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门外,太乙门午时正点的钟声传来,余韵中二人如斗兽般僵持。
玄霆真人看着弈云的脸,虽然她已经苍老得变了模样,却意外地与当年二人争吵时的那张脸重合在一起。
他突然如泄气一般,挺拔威严的身躯变得有些佝偻,声音沙哑地说道:“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呵呵。”弈云真人声音发颤,眼中似有寒星闪烁,“真是讽刺啊,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能听到一句几乎一模一样的‘多说无益’……”
“……”玄霆真人握紧了拳头,沉声道:“先回去再说,我不想和你在这吵。”
“哦?现在你恢复理智了,嫌丢人了是吗?”弈云真人怒极反笑,“你刚刚把责任都推给我的时候怎么不这么‘理智’?还有!你当年答应过的,此生对我‘再无隐瞒’,你又忘了是吗?!”
玄霆真人本打算御剑走了,听到这话,却是猛地转身,银眉倒竖:“我瞒着你,是为了保护你和……和你的家人们!你怎么连这个都不明白?!”
“保护我?!所以就要瞒着我?”弈云真人步步紧逼地追问着,“还有,你有什么资格决定何时公布那孩子的身世?李玄霆啊李玄霆!六百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刚愎自用!”
“我刚愎自用?当年若不是我瞒着你,你早随着你父亲一同——”
“住口!”弈云真人广袖一挥,罡风骤起,她眼中含泪,怒吼着打断了玄霆真人,“你没资格提他!”
“……”玄霆真人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失言,他语气一软,“抱歉……可我今日所说并非危言耸听,那孩子的身世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简单,你们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多谢你的‘好意’!”弈云真人眼中泪光闪动,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但我劝你还是省省吧,我已经不是那个当年只会在你怀里憧憬未来的小女人了,你的那些‘大道理’,留给别人去说吧。”
话音落下,弈云真人头也不回地御剑离开。
望着那道决绝远去的背影,玄霆真人颓然垂手。
身后又传来太乙门的钟声,一群林鸟受惊飞过,玄霆真人怔怔望着鸟群飞远,恍惚间,年少时的一幕浮现眼前——
“玄霆哥哥,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像这些鸟儿一样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呵,这些鸟儿可不是真正的自由无忧,它们寿不过春秋,每日醒来便要为生计发愁,还要躲避天敌……”
“哎呀,讨厌,你就喜欢给人家讲‘大道理’……那你就告诉我,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地自由自在、随心而活?”
“我想想……嗯,应该等我们突破登仙境就可以了!”
“是吗?感觉好遥远哦……”
“嗯,是挺遥远的……不过,只要我们足够努力,有生之年一定能实现!我相信,天道酬勤!”
“嘻嘻,好呀!那我们要一起登仙,一起逍遥天地、无忧无虑!”
“好,好!我们携手努力,一定可以的!”
“……”
那些往日的虚影被天际的罡风吹散,玄霆真人默默垂下头。
他低头看着自己有些颤抖的双手,突然紧紧握拳。
可恨……
可恨!!
他恨这个不公平的天道,为什么仅仅只是半步之遥,他却不能晋升登仙境?!
为什么这一切,从一出生就注定了?!
他扭头看向那座悬浮于五座山峰间的殿宇,目光森寒。
给我等着吧……总有一天,我定会洗刷今日之耻!
此时此刻,任由《乾元真解》疯狂运转,依旧压制不下他心中的滔天恨意。
…………
两日后,隶属正气仙盟的大大小小数百家宗门,终于是全部到齐了。
有些偏远地区的小宗门,因为缺乏飞舟这样的大型运载工具,甚至是提前数月就动身,紧赶慢赶,终于没有迟到。
仙宗大会正式召开的这一日,三清原上,晨雾尚未散尽,林砚便已经站在了乾元宗排队进场的队列中。
随着远处传来悠扬的钟鸣,九响过后,笼罩主会场的薄雾被某种力量牵引着向两侧分开。
一座巨大的白玉广场呈现在众人面前,其中灵气翻涌,霞光万丈。
四周环绕着数十根通天玉柱,柱身刻满古老符文,隐隐有灵光流转。
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座高台,台上三把紫金宝座悬浮于空,代表着“那三位”的至高权威。
“呜——”
随着一声悠扬的号角吹响,来自中州与四域的所有修士开始依次入场。
不消片刻后,数以万计的修士便如潮水般铺展在白玉广场上,各色道袍在晨光中翻涌如浪。
林砚跟在江珞璎的身后,犹如刘姥姥进大观园般东张西望,啧啧称奇。
“这就是……仙宗大会么……当真令人叹为观止……”
穿越至今十年多,他见过最宏大的场面不过是乾元宗的宗门大比,但跟眼前的盛况比起来,实在是穷酸的难以启齿了。
正感慨间,突然乾元宗众人的头顶上有三道白虹呼啸而过,引起了周围人群的皱眉与小声议论。
在修仙界,御剑从他人头顶飞过是极其不礼貌的行为,但刚刚那三人最终落在了上清宫的队列方阵中,那便无人敢上去自讨没趣了。
“上三宗的弟子,都这般目中无人么?”身旁的戚薇不满地嘀咕着,林砚这才反应过来,似乎自己这位三师姐也是第一次参加仙宗大会。
林砚笑了笑,未置可否,他顺着刚刚那三人落位的方向看去,只见中州宗门所在的区域,除了人丁不旺的玉虚观外,上清宫与太乙门的修士们数量极其庞大,难道他们没有“弟子辈仅限10人参加”的限制么?
此外,让林砚觉得有意思的是,这两宗的修士就像自带“下巴看人”的特性一般,一个个都是下颌微扬,满脸的傲气,仿佛除了自己的同门,周遭数千名修士都不值得他们多看一眼。
“呵……有意思。”
林砚淡淡笑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似乎这场“大会”,他可以好好玩一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