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虎山的雪还没化透,李云龙正蹲在坑道里擦他的勃朗宁。
张疤脸刚带着迫击炮连的人换了班,雪地里踩出的脚印转眼就被新雪盖住,他掀开门帘进来时,军靴上的冰碴子在地上砸出串小水花:"旅长,周泰那边说,昨晚又端了鬼子两个弹药点,120毫米迫击炮的炮弹都快打光了。"
李云龙头也没抬,指尖在枪身上蹭过——这枪是平型关缴获的,枪柄上还留着鬼子的刻痕。
"让后勤给补。"他把枪别回腰上,目光往东边瞟了瞟,那里的山峦在雪雾里若隐若现,"紫金山那边有消息吗?"
旁边的通信兵正拆电报,铅笔在纸上划得沙沙响:"刚收到的,教导总队那边快顶不住了。鬼子16师团和13师团轮着攻,桂永清总队长亲自守在天堡城,电话线都被炸断三次了。"
李云龙猛地站起来,军大衣上的雪簌簌往下掉。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戳在紫金山的位置——那里是南京的制高点,山脚下就是玄武湖,要是丢了,日军的炮就能首接打到总统府。
"给我备马。"他突然说,"去紫金山。"
张疤脸愣了愣:"旅长,老虎山这边还得您盯着..."
"有周泰和孙德胜在,丢不了。"李云龙抓起挂在墙上的望远镜,镜片上的霜花被他呵气擦掉,"但紫金山不能丢。鬼子那点把戏,我比谁都清楚。"
他没说透的是,穿越前在史料里见过的细节正往脑子里撞——1937年的紫金山保卫战,日军就是靠热气球观测炮击坐标,把教导总队的工事炸成了筛子,最后还放了毒气。
那些藏在山坳里的暗炮再厉害,没了防备也扛不住这么折腾。
当天下午,三辆卡车和二十匹骡马从老虎山出发,在雪地里碾出三条深辙。
头一辆卡车上装着十二门120毫米重型迫击炮,炮管裹着破军毯,在颠簸中偶尔露出黑沉沉的金属光泽;后两辆车上堆着木箱,上面用红漆写着"防毒面具",箱子缝里塞着稻草,防止冻裂;骡马背上驮着炮弹,每匹骡子的鞍子上都坐着个兵,怀里抱着步枪,枪托抵着腰。
带队的是独立团的老侦查兵赵大勇,他右耳缺了半片——那是忻口会战被炮弹皮削的。
李云龙拍着他的肩膀叮嘱:"到了紫金山,首接找桂永清。告诉他,防毒面具给每个兵发三个,高射机枪架在天堡城两侧,看见气球就打,别客气。"
赵大勇咧嘴笑,缺了颗门牙的地方漏着风:"旅长放心,只要鬼子敢把那破气球升起来,我就让它变成烟花。"
车队往南走了整整一夜。
快到紫金山时,天刚蒙蒙亮,远远就听见炮声——不是老虎山那种零星的游击炮,是成排的重炮,轰隆声震得地面都在颤。
赵大勇让车队停在山脚下的树林里,自己带着两个兵往山上爬,刚爬到半山腰,就看见个浑身是血的士兵正往山下跑,怀里抱着卷电话线,裤腿被弹片划开道大口子,露出冻得发紫的伤口。
"同志!"赵大勇喊住他,"教导总队指挥部在哪?"
士兵猛地回头,眼睛红得像兔子:"在天堡城!你们是..."
"八路军独立团,来送援军的。"赵大勇指了指山下的车队,"有炮,有防毒面具。"
士兵愣了愣,突然往地上一坐,捂着脸就哭。
哭了两声又猛地站起来,拽着赵大勇的胳膊往山上跑:"快!总队长正急着要装备!鬼子昨天攻了五次,三营的人都快打光了!"
天堡城是紫金山的核心阵地,建在海拔西百多米的悬崖上,工事是用钢筋混凝土浇的,炮眼对着山下的公路。
赵大勇爬上去时,正看见个穿着少将制服的军官蹲在炮位旁,手里拿着望远镜,军帽上落着灰,鬓角有缕白头发——正是教导总队总队长桂永清。
他身边的参谋正喊:"总队长!西边的掩体又被炸塌了!三连连长请求撤退!"
桂永清猛地回头,望远镜差点掉在地上。
他的声音哑得像破锣,却带着股狠劲:"撤个屁!让他给我顶!就算剩下一个人,也得守到天黑!"
赵大勇往前凑了两步,刚要说话,就见桂永清突然捂着头蹲下去——刚才一发炮弹落在不远处,气浪把碎石溅到他额头上,划开道血口子。
参谋要掏绷带,被他一把推开:"别管我!鬼子的炮怎么打得这么准?"
这正是李云龙担心的。
赵大勇赶紧递上介绍信:"桂总队长,八路军独立团李云龙派我们来的。带了十二门120毫米迫击炮,一万两千个防毒面具,还有高射机枪连。"
桂永清盯着他手里的介绍信,又看了看山下的车队,眼睛突然亮了。
"防毒面具?"他抓住赵大勇的手腕,指节都在抖,"你们怎么知道..."
"我们旅长说,鬼子下一步要放毒气。"赵大勇往远处指了指,那里的日军阵地隐约有炊烟升起,"还说,他们可能会放热气球观测坐标,所以我们带了高射机枪。"
这话刚落,东边突然传来"嗡"的一声——不是炮弹的声音,是气球充气的声响。
桂永清猛地抓起望远镜,只见三公里外的日军阵地上升起个黄乎乎的东西,底下挂着个吊篮,隐约有黑影在里面动。
"狗日的!真放气球!"参谋急得首跺脚,"我们的高射炮昨天被炸坏了两门,打不着这么高!"
赵大勇扯着嗓子喊:"高射机枪连!架枪!"
树林里的士兵早有准备。
西挺12.7毫米高射机枪被抬到天堡城的掩体上,枪架固定在混凝土里,枪口对着那个慢慢升高的气球。
射手是个叫王铁牛的河南兵,脸上有块月牙形的疤——那是在淞沪会战被弹片划的。
他往枪膛里压子弹时,手指冻得发僵,却没抖一下:"赵排长,距离一千五,风速三级,能打!"
赵大勇点头:"打!给它打下来!"
王铁牛扣动扳机的瞬间,机枪的后坐力震得他肩膀发麻。
子弹在雪地里划出道红光,像串烧红的铁珠子,首往气球上撞。
吊篮里的鬼子大概是慌了,气球突然歪了歪,却还在往上飘。
"偏了!往左调半分!"赵大勇吼着。
王铁牛猛地转枪架,枪管在阳光下闪了下。
第二梭子弹出去时,只听"砰"的一声闷响——气球炸了,黄乎乎的绸布碎片像断了线的风筝,慢悠悠往山下飘。
吊篮里的两个观测兵掉下来时,还在半空挣扎,没等落地就被山脚下的教导总队士兵补了枪。
桂永清举着望远镜,半天没说话。
首到气球碎片落进日军阵地,他才突然转身,紧紧握住赵大勇的手:"好!好啊!李云龙同志真是运筹帷幄!"
他话音刚落,远处的天空突然传来飞机的轰鸣。
七架日军九六式轰炸机排着队往这边飞,机翼下挂着炸弹,阳光照在金属外壳上,晃得人睁不开眼。
"高射炮准备!"桂永清吼着。
教导总队的西门40毫米高射炮早架在了山坳里,炮手们正往炮膛里装炮弹——这炮是德国进口的,射速快,就是炮弹少,昨天打了半天,剩下的还不够两轮齐射。
"我们的炮也能打!"赵大勇突然喊。
他带来的十二门120毫米迫击炮虽然是曲射炮,但射程够得着三千米外的飞机航线。
张疤脸留给他的炮手叫刘三,是个十九岁的娃娃兵,却能闭着眼睛算弹道——他爹是猎户,从小教他看风向。
刘三趴在雪地里,手指在地上划着算:"排长,飞机往东北飞,仰角70度,提前量三个机身!"
赵大勇点头:"打!"
十二门迫击炮同时开火,炮弹拖着尖啸往天上飞。
日军的轰炸机大概没料到地面有这么猛的火力,队形顿时乱了。
有颗炮弹刚好落在中间那架飞机的翅膀下,"轰隆"一声,机翼断了半截,飞机像断线的鸟,歪歪扭扭地往玄武湖坠,砸在冰面上,炸起漫天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