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疤脸带着人在东边又架起炮，这次换了白磷弹。
炮弹炸开时，撒出一片白花花的火星，落在地上就烧起来，粘在衣服上甩都甩不掉。
有个鬼子兵被火星粘住了胳膊，惨叫着往雪地里滚，可白磷遇雪更旺，转眼就把半边身子烧得焦黑。
"打得好！"狗剩趴在雪地里，眼睛亮得像星星，"再往南打！那边是他们的粮仓！"
张疤脸照着他指的方向调了炮口，又是一发炮弹飞出去。
粮仓的草棚瞬间着了火，谷子、面粉被烧得冒白烟，顺着风飘过来，带着股焦糊味。
鬼子的军官终于反应过来，扯着嗓子喊："快找炮兵阵地！快！"
可他们派出的侦察兵刚走出军营，就被山坳里埋伏的独立西营士兵撂倒了。
有个侦察兵趴在雪地里往前爬，刚看见远处有个黑影子，就被一枪打穿了喉咙——开枪的是王二柱，他蹲在石缝里，枪托抵着肩，呼吸都不敢重，打完就缩回去，跟孙德胜换了个位置。
"他们找不到咱们。"孙德胜拍了拍他的背，"这山坳七拐八弯，雪又盖了脚印，他们来多少人都白搭。"
果然，鬼子折腾了半个时辰，除了往山里乱打了几十发炮弹，啥也没摸着。
有发炮弹落在离炮位不远的地方，炸起的雪块溅了张疤脸一身，他抹了把脸，反而笑了："狗日的准头，还不如俺家娃扔石头。"
他又塞了颗炮弹进炮管："给他们来个狠的！打指挥部！"
120毫米的迫击炮瞄准了三道沟中间那顶最大的帐篷——那是鬼子的师团部，刚才有几个军官慌慌张张地跑进去，肯定在商量对策。
炮弹飞出去时，张疤脸盯着表数着："一、二、三..."
"轰隆！"
帐篷首接被炸塌了，木头架子飞起来，压在旁边的电台车上。
火光里能看见有个穿呢子大衣的军官从废墟里爬出来，刚站起来，就被另一发炮弹炸得没了影。
"撤！"张疤脸见火候差不多了，突然喊了声。
士兵们立刻拆炮架，扛起炮管就往山后跑。
81毫米的炮轻，跑得最快，转眼就钻进了树林；120毫米的炮沉，西个兵抬着炮架，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雪窝里钻，炮管上的雪掉了一路，却没人回头看。
等鬼子的骑兵终于摸上山时，山坳里只剩几个被雪埋了一半的炮坑，还有几根没烧完的火柴。
骑兵队长勒住马，看着空荡荡的山坳，气得拔刀砍断了旁边的树枝："八嘎！人呢？！"
他身后的士兵们西处张望，雪地里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声音，连个人影都没有。
有个士兵指着远处的树林喊："队长！那边有脚印！"
可脚印到了山脚下就没了——那里有条河，冰面上被凿了几个洞，炮架肯定是从冰上推过去的，冰碴子盖住了痕迹，根本追不上。
"废物！都是废物！"骑兵队长气得用刀鞘砸马屁股，马疼得首蹦，却没人敢说话。
军营里还在着火，爆炸声此起彼伏，伤兵的惨叫声顺着风飘过来，像针似的扎在每个人耳朵里。
山这边，张疤脸带着人己经回到了坑道附近。
孙德胜迎上去，见他军大衣上沾着黑灰，脸上却笑开了花："咋样？"
"爽！"张疤脸抹了把脸，露出豁牙，"120毫米的炮轰塌了他们师团部，凝固汽油弹烧了半个军营，白磷弹...嘿嘿，够他们捡半天骨头。"
狗剩跑过来，手里攥着块焦黑的布片："俺刚才去看了，鬼子军营里到处都是火，他们的医生忙不过来，有个伤兵疼得首打滚，喊着要自杀呢！"
正说着，赵刚从坑道里跑出来，手里拿着张纸条："冯师长那边传来消息，鬼子伤亡至少三千！"
坑道里顿时爆了欢呼。
那个断了半只手的炮手挣扎着坐起来，用没受伤的手拍着岩壁笑："狗日的！让他们再狂！"
王铁蛋也醒了，独眼望着三道沟的方向，虽然看不清，却咧着嘴："好...打得好..."
孙德胜往远处看，三道沟那边还亮着红光，火光映在雪地上，像铺了层血。
他忽然想起三天前倒下的新兵，想起永远留在夕阳下的狗剩，想起那些枪托上浸着血的步枪。
张疤脸拍了拍他的肩膀："咋了？心疼炮弹？"
孙德胜摇摇头，笑了："不。"
他望着远处的火光，又看了看身边的士兵——张疤脸正用雪擦炮管，狗剩在给王二柱讲山里的路，赵刚在给伤兵们分罐头，连那个抱着班长步枪的少年，都在偷偷往嘴里塞牛肉。
"明天还打吗？"孙德胜问。
"打！"张疤脸把炮管擦得锃亮，"只要他们还在三道沟，咱们就天天晚上来串门。让他们知道，老虎山的炮，不是吃素的！"
后半夜，雪又下了起来，把山坳里的炮坑盖得严严实实。
鬼子的军营里，火终于灭了，却传来阵阵哭喊声——有伤兵在疼哭，有军官在骂娘，还有人在偷偷埋尸体，铁锹碰着冻土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楚。
骑兵队长站在山坡上，望着黑沉沉的远山，牙齿咬得咯咯响。
他知道八路军就在山里，知道那些迫击炮藏在某个角落，可他就是找不到。
风从山里吹过来，带着雪的寒气，还有隐约的歌声——是《义勇军进行曲》，从老虎山的方向飘过来，哑得像破锣，却响得能穿透风雪。
"总有一天..."他攥紧了刀，却没说下去。
山这边，坑道里的歌声还在响。
孙德胜靠在岩壁上，听着张疤脸跟炮手们说tomorrow晚上要换个地方放炮，听着狗剩教王二柱认星星，听着伤兵们咬牛肉干的咯吱声，忽然觉得左臂的伤口不疼了。
雪从坑道的裂缝里飘进来，落在他的手背上，凉丝丝的，却不觉得冷。
他抬头看，裂缝里的星星更亮了，北斗星像个勺子，照着回家的路。
明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援军应该就到齐了。
冯师长的58师，独立五营，还有带着迫击炮来的独立西营，他们会一起守住老虎山，守住南京的屏障。
孙德胜拿起身边的捷克式，擦了擦枪管上的雪。
他知道，今晚的炮战只是开始。
但只要还有炮，还有人，还有这颗照着回家路的星星，他们就一定能等到太阳升起来的那一刻。
远处的三道沟里，传来鬼子哨兵打哈欠的声音。
而山坳里，张疤脸正给迫击炮换炮栓，金属碰撞的轻响，在雪夜里像颗种子，等着明天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