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师长好枪法!"树下传来喝彩声,是三团的团长,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正用刺刀挑开一个鬼子的喉咙。
彭楚藩没接话,他看见竹林东侧的竹叶在剧烈晃动——是鬼子的主力上来了,至少一个联队的兵力,黑压压的像群蚂蚁。
"通知各营交替掩护,撤到第二防线!"他对着步话机喊,同时拽着藤蔓往下滑,靴底在竹杆上蹭出火星。
撤退时,他看见个年轻的湘军士兵正蹲在树后哭。
那士兵怀里抱着支步枪,身边躺着个被炸断胳膊的同伴,是他的同乡。
"哭个屁!"彭楚藩照他屁股踹了一脚,"把你老乡背走,留着命多杀几个鬼子,比在这儿掉金豆子强!"
士兵抹了把脸,咬着牙把同伴背起来。
彭楚藩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竹林深处,突然想起自己十六岁那年,也是这样背着受伤的兄长从武昌城头撤下来的。
常州火车站的钟楼在炮火中摇晃,姜汉卿把重机枪架在穹顶时,砖缝里的碎渣正往下掉。
他身后的东北军士兵们正往机枪弹链上压子弹,铜壳在晨光里闪着光,像串没穿线的铜钱。
"俺们在关外打游击时,"姜汉卿往冻裂的手上吐了口唾沫,用力攥住机枪握把,"就盼着有这么一天——不是躲在林子里啃树皮,是站在这儿,跟鬼子明刀明枪地干!"
他的话刚落,远处的铁轨就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是日军的装甲列车,车头的炮口正喷着白烟。
第一发炮弹打在钟楼的塔尖上,花岗岩碎块像雨点般落下,砸在机枪护盾上叮当作响。
"瞄准那狗娘养的烟囱!"姜汉卿嘶吼着扣动扳机,九二式重机枪的咆哮声震得人耳膜疼。
子弹打在装甲列车的铁板上,溅起的火星像过年放的烟花。
站在他身边的是个叫赵小虎的新兵,才十七岁,老家在沈阳,爹娘都是被鬼子挑死的。
他抱着挺歪把子机枪,手抖得厉害,却打得极准——每颗子弹都往列车窗口钻,那里是驾驶舱。
"好小子!"姜汉卿看得眼热,"等打完这仗,俺把缴获的东洋刀送你!"
话音未落,装甲列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厢门被炸开,几十个鬼子端着刺刀冲出来。
赵小虎刚想调转枪口,就被姜汉卿按住了:"别急,等他们再靠近点。"
首到鬼子冲到离钟楼只有三十米远,姜汉卿才喊:"扔!"
藏在钟楼各个窗口的东北军士兵猛地站起,手里的手榴弹划出一道道抛物线。
爆炸声里,冲在最前面的鬼子像被狂风扫过的麦子,成片地倒下。
赵小虎趁机架起歪把子,对着没死透的鬼子扫射,子弹打在冻土上溅起阵阵烟尘。
"西北方向有骑兵!"瞭望哨大喊,声音里带着惊慌。
姜汉卿探头望去,只见地平线上扬起道黄尘,是日军的骑兵联队,马刀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他咬了咬牙,从腰间解下信号枪,朝天空打了一枪——红色的信号弹在云端炸开,像朵盛开的罂粟花。
这是和李云龙约定的信号。
片刻之后,钟楼西侧突然响起了熟悉的轰鸣声——是张大彪带着的装甲连,五辆缴获的九七式坦克正碾着铁轨冲过来,车头上的重机枪喷着火舌。
最前面那辆的炮塔上站着个身影,正举着驳壳枪扫射,是张大彪没错,绷带还在胳膊上晃。
"干得漂亮!"姜汉卿拍着赵小虎的肩膀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想起三年前在长白山,自己带着弟兄们躲在雪洞里,听着鬼子的马蹄声从头顶经过,连大气都不敢喘。
常州城墙的垛口后,韦大力正往56式冲锋枪的弹匣里压子弹。
他的手指关节粗大,那是早年在桂林码头扛活练出来的,压起子弹又快又稳,三十发子弹眨眼就满了。
"韦叔,你看那!"身边的广西兵指着城外,声音发颤。
只见日军的攻城梯队正推着十几架云梯往前冲,最前面的云梯顶端绑着炸药包,导火索滋滋地冒着火星。
韦大力往嘴里塞了块槟榔,腮帮子鼓得老高:"怕个卵!"
他抓起身边的炸药包,扯掉拉环往城下扔——这是李云龙教的"延时爆破",引线烧到一半才炸,专等鬼子把云梯架到城头。
第一个炸药包在云梯顶端炸开时,韦大力看得清楚,五个鬼子像被风吹起的破布,惨叫着坠向城下。
他趁机端起冲锋枪扫射,子弹在云梯上扫出排排火星,把后面的鬼子逼得连连后退。
"韦叔,西南角快顶不住了!"二连的连长爬过来喊,他左臂被弹片划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血顺着手指滴在城砖上,洇出一朵朵小红花。
韦大力跟着他往西南角跑,路上撞见个川军士兵正用身体堵住被炸开的缺口。
那士兵叫王二娃,是刘麻子的同乡,怀里抱着挺轻机枪,枪管己经打得发红,胸前的血窟窿还在往外冒血,却死死咬着牙不松口。
"给老子挺住!"韦大力把冲锋枪往背后一甩,抱起旁边的沙袋往缺口填。
川军和桂军的士兵们见状,纷纷效仿,用身体和沙袋筑起道新的防线。
日军的炮弹突然密集起来,城墙在震动中簌簌掉灰。
韦大力被气浪掀翻在地,嘴角磕出了血。
他爬起来时,看见王二娃己经倒在了缺口后,轻机枪还紧紧抱在怀里,手指扣在扳机上没松开。
"给王二娃报仇!"韦大力嘶吼着端起冲锋枪扫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城墙上的轻重机枪一起怒吼,56式半自动步枪的枪声清脆如裂帛,交织成道密不透风的火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