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蕴藻浜泛起一层冷雾，像块被打湿的裹尸布。
黎行恕攥着李云龙给的MG42保养手册，指腹把"枪管过热需冷却"那行字磨得起了毛边。
河堤后的芦苇丛里，170师的士兵们正用刺刀挖散兵坑，新配发的钢盔在雾里闪着白花花的光——这是从鬼子尸体上扒的，内衬还留着脑浆干涸的暗褐色。
"师座，左翼机枪巢搭好了。"副官抱着捆电话线跑过来，绑腿上的血冻成了硬块。
"冯师长那边试射了三挺MG42，说是能打到河对岸鬼子的炊事棚。"
黎行恕往雾里啐了口带血的唾沫——刚才试枪时被后坐力震破了牙龈。
他爬上土坡，看见二十挺MG42在堤岸后摆成扇形，枪管斜指夜空，像群蓄势待发的黑蝎子。
最边上那挺的散热孔里还插着半截香，是柳州来的新兵阿武插的，说要请山神爷保佑这铁家伙别卡壳。
"把照明弹打三颗。"黎行恕扯开嗓子喊。
信号枪窜上天的瞬间，他看见河对岸的鬼子正在砍芦苇，大概是想拓宽射界。
那些戴着钢盔的影子在白光里一僵，随即被突然泼来的弹雨掀翻了一片。
MG42的枪声在雾里炸得格外脆，像有人在撕破千万张砂纸。
阿武抱着机枪扫射时，棉裤被后坐力震得往下滑，露出小腿上刺的"精忠报国"——那是出发前娘用缝衣针刺的，此刻正随着射击的节奏突突跳。
"停！"黎行恕的吼声裹着硝烟滚过来。
阿武的手指僵在扳机上，枪管己经红得像块烙铁，散热孔里飘出的青烟把他呛得首咳嗽。
"李团长怎么说的？三短一长！只有点射和长射结合起来，才能大量的杀伤鬼子！"黎行恕照着他屁股踹了一脚。
"你这是把机枪当炮仗放，想让鬼子看烟花？"
雾里突然飘来股甜腥气。
黎行恕摸出李云龙赠送的德意志精密望远镜，镜片上还留着川军弟兄的指纹。
他看见对岸的芦苇丛在摇晃，那些没被打死的鬼子正拖着尸体往掩体爬，有个军官模样的家伙举着指挥刀嘶吼，却被171师的狙击手掀掉了半个脑袋——那是冯璜特意安排的神枪手，用缴获的97式狙击步枪刚校准过瞄准镜。
"师座！左翼河堤塌了个口子！"传令兵的绑腿沾着泥浆，怀里的捷克式轻机枪还在发烫。
黎行恕往那边跑时，听见日军的"歪把子"开始反扑，子弹在冻土上犁出密密麻麻的白痕。
然后随手拿出身旁的MP40冲锋枪，摸出枪往缺口冲时，正撞见三个鬼子举着刺刀扑上来。
MP40的枪声像串炸响的鞭炮。
黎行恕闭着眼扣扳机，等硝烟散了才发现三个鬼子都倒在堤下，最前面那个的钢盔被打穿了个窟窿，脑浆正顺着弹孔往外淌。
他喘着粗气往弹匣里压子弹，手指突然摸到枪身上的英文字母——华侨捐赠的字样还没磨掉，这让他想起老家祠堂里那块"华侨救国"的匾额。
"把81炮推上来！"黎行恕对着通讯兵喊。
两个扛炮架的士兵踩着战友的尸体往前挪，炮轮在冻土上碾出深深的辙。
当第一发炮弹在对岸鬼子的机枪巢炸开时，黎行恕看见火光里飞起来的不仅有断肢，还有半截日军军旗——那面旗昨天还插在他们的指挥部，现在正随着硝烟飘向芦苇荡。
冯璜在右翼打得更凶。
于是他把40毫米高射炮平射，炮弹撕开日军掩体的铁皮时，露出里面堆积如山的罐头——全是贴着"大日本陆军"标签的牛肉罐头。
有个川军老兵教的炮手特意瞄准那些罐头，第二发炮弹下去，油脂混着碎肉溅得鬼子满脸都是，惊得他们像被烫着的老鼠般乱窜。
"打他们的弹药箱！"冯璜扯着嗓子吼。
他手里的MP40刚打空第三个弹匣，裤腿上沾着的血己经冻成了硬块。
昨天李云龙教的"近距离扫射"派上了用场，当一小队日军端着刺刀冲上来时，他故意等对方靠近到十米才扣扳机，子弹在雪地上扫出道血线，最后那个鬼子的军靴还卡在铁丝网里，人却己经断成了两截。
天快亮时，日军的"九二式"重机枪突然开始反扑。
冯璜往掩体后缩时，看见自己的通讯员被拦腰打断，肠子挂在缴获的38式步枪上——那枪昨天还摆在武器堆里，枪托上的樱花纹被川军弟兄刮得乱七八糟。
他突然想起李云龙说的"找鬼子机枪巢的三角位置"，摸出60炮往斜前方挪了五米，瞄准镜里正好套住那个吐着火舌的机枪巢。
炮弹在掩体里开了花。
冯璜看见日军机枪手的钢盔飞上天，枪管还保持着射击的姿势。
他爬过去捡那挺"九二式"时，发现枪身上的菊花纹被弹片炸得粉碎，像朵被踩烂的败絮。
有个广西兵正用鬼子的军用水壶喝水，看见师长过来突然立正，水壶里的水顺着他下巴往下淌，在冻土里砸出个个小冰坑。
"清点伤亡！"冯璜往嘴里塞了块炒米，那是从广西带出来的，混着硝烟味嚼起来格外香。
参谋官拿着账本跑来时，手指冻得握不住铅笔："师座，打死鬼子一千两百多，咱们伤亡不到三百。"
他突然压低声音，"清点武器时发现，有个新兵用缴获的日军指挥刀，把鬼子小队长的脑袋剁下来了，刀鞘上还刻着'武运长久'。"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蕴藻浜的冰面开始融化。
黎行恕站在河堤上数日军的尸体，发现有个少佐的怀表还在走，表盖内侧贴着全家福——穿和服的女人抱着个戴虎头帽的孩子。
他把怀表揣进怀里时，听见对岸传来日军的哀嚎，那些没被炸死的伤兵正拖着断腿往据点爬，留下的血痕在冻土上像条扭动的红蛇。
"试射高射炮，和高射机枪！"黎行恕突然想起，还有高射炮和高射机枪还没使用过。
80挺高射机枪刚架起来，日军的九六式轰炸机就出现在云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