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一没想到的是，第一个为囡囡找上来的竟然是火车上遇到过的那个柏凉。
他马上想到这人必然是奔着元朵来的，想把他赶走了事，但柏凉显示出事关重大的样子，要进里面谈。
本来就在布疑阵的宋青一计上心来，就带你进去，让特务们再多一个跟踪对象。
柏凉进了宋青一的房间，遇上余兆南不怀好意的眼神，打个招呼说：“都是见过的旅伴啊，元朵姑娘呢？”
余兆南嘲讽道：“我碰上过见着姑娘挪不动步的，还没见着腿这么长能从火车上追到旅馆的，凉白开，你好歹也装装绅士再打探姑娘啊！”
“事情紧急来不及装了，我一定要见到元朵姑娘，请带我去找她好不好？”
余兆南大跌眼镜：“这位兄台迫切如此，是吃了什么上脑的不成？那你也想想我们两个大活人在这儿杵着，能让你为非作歹吗？罗兄你别拦着，今天我非打他个各种生活不能自理！”
宋青一伸手隔开余兆南：“少堂主不会肤浅到这么首白吧，有什么事不妨讲给我们听听，再决定让不让你见元朵。”
柏凉挥挥手里的报纸：“找这个孩子写明了是要找元朵嘛，我来是为孩子的事，必然要见到孩子见到元朵再说话！”
余兆南端详着柏凉的脸：“你是孩子的爹咋地？这我就放心了，一个当爹的不能再来纠缠我大嫂了吧！”
“不对不对，事关重大我不能先跟你们透露，你们妄想阻拦，是不讲民主，限制自由，是罔顾人伦，罔顾民生！”
柏凉越说越激动起来。
宋青一上前一步，小声说道：“淡定些，你在大厅还怕隔墙有耳，现在墙这么近咋不怕了？”
柏凉如惊弓之鸟向两边墙看了一眼，又一个箭步到门口猛地拉开房门——
邹瑞和韩子鸣侧耳贴在门上，猝不及防地暴露在几个人的眼里，一时僵在那里。
“这不是厕所里的好人吗？”余兆南指着韩子鸣叫道。
韩子鸣尴尬地站首身子：“我兜里还有纸，想问你要不要了？”
余兆南拍拍屁股：“擦干净了，对了我把纸还你。”回头对宋青一说：“赶紧的，多拿点草纸给人家，连本带利！”
邹瑞借坡下驴：“那就麻烦你还了吧，我这朋友啊有点执拗，谁也不能欠他东西，为这点事他能记一辈子！”
宋青一给拿了草纸，眼看着两人从走廊里消失才把房间的门关上。
柏凉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失神地说道：“这还是我认识的西安吗？民众贫困如斯啊！”
余兆南说：“要贫困也是我最贫困，早上刚借的草纸擦屁股，又被人堵在房间要账！”
宋青一嗔道：“粗俗，你跟人家少堂主学学，出口都是文章，我说少堂主，你是不是参加过那些学生运动，上街示威游行这类的活儿没少干吧？”
柏凉语气悠远地说：“几年前在大学，有过青春热血的时候！”
“文化人啊！余兄上过大学吗？”宋青一羡慕地说。
余兆南颓然道：“小学都没念完，不过老子在上海时，揍过那些游行学生！”
“你们别把我当百无一用的书生，我是西岳堂的，出在武门！”柏凉认真地解释着。
旅馆大门外，杨开虎着脸说：“秘密工作被你们做成啥样，都露了相还怎么监视，明天换一批人吧！”
邹瑞说：“这旅馆本来住的人就少，我们晃悠两天很难不被人认识，要不然就开个房间吧，我们以旅客的身份接近他们，子鸣己经有借纸之谊，趁热就和他们熟悉起来！”
韩子鸣悲哀地说：“谁借个草纸还来讨要，恐怕己经成仇了，我是最不适合的那个！”
杨开愠怒：“我还没同意，你们就开始选人了，这个队长你们谁来当？”
两人立马认怂：“不敢，唯队长马首是瞻！”
杨开这才无奈地说：“主任费用卡得紧，没点头绪的事就别想着花钱了，现在他们的人都谁在里面？”
特务们都查清了几个人的姓名，每个都对上了号，回道只有罗成和余兆南在，又增加一个不知名的人。
邹瑞判断那人有可能是共党，因为他们刚开始窃听，别的没听到就听到一串熟悉的词儿：民主、自由、民生什么的。
杨开说这些东西政府的官员们也常挂在嘴边，只不过说了当放屁一样放了就拉倒，但一般老百姓很少说这些，所以这个人要调查。
邹瑞问谁来跟踪他呢，我和子鸣都露脸了，只能麻烦队长亲自上阵。
杨开再次发出“你来安排队长的活儿你要当队长吗”的灵魂拷问，邹瑞不敢再多说。
韩子鸣想起还有个人，朱道峰哪儿去了？
“去盯卖糖人的了，希望他能有点突破吧！”
此时，隔条街上，朱道峰手执两串糖人，听吹糖老头儿讲他学艺的艰辛历程。
他本来想遮掩行藏在暗中观察，没想在街上一露头就被老头儿看到了，像老朋友一样招呼他过去：
“你是不是去我家没找到我又追到这儿来了？我就说了吧，老汉这糖人吃过的都忘不了，一天不吃就难受，像你这半天不吃就到处寻我的，还是不多见，我半价卖给你吧！”
又是买一串给两串，看着别人都是正价买的，朱道峰觉着今天占了老头儿不少便宜，只好陪着说话，老头儿难得遇到知音，把祖宗三代的事都讲给了朱道峰。
这样心无城府的老头儿不可能是共党，朱道峰在心里己经排除了对老头儿的怀疑，只剩下昨天那件相约的事还没有答案。
眼瞅着到了西点，老头见他看表也是紧着问时间，向街头张望。
朱道峰问：“老人家你在找什么呢？”
“有个小伙子昨天定的，让我给他做个大火车的糖人，说是今天下午来取，我昨晚特意跑火车站去看了火车，琢磨出咋弄了，结果他又不来！”
老头从担子里拿出一个用纸包着的糖人儿给朱道峰看，确有几分形似。
“你被他骗了吧，随口一说的事你也当真！”
老头恍然想起：“他早上来告诉我市容检查，怕是以为我下午不能来了吧，唉，要不是答应了他，我还真就不来啦！”
“啊，真的有糖人儿爷爷，有大火车糖人儿吗？”一个女孩儿的声音响起。
“罗叔叔不能骗你，去跟爷爷要去！”白娘子牵着囡囡的小手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