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玩意儿？”小八爷疑惑地看着小盒里的粉末。
“给你化妆用的！”宋青一家里姐姐多，对这东西不陌生，在手上倒了点，给小八爷脸上抹起来。
“什么味儿？”小八爷反抗。
宋青一警告：“听话，不擦粉不让你出去！”
阳光透过麦秸照进地窖，小八爷的皮相本来很有隐蔽感，被宋青一涂抹以后，一张白脸有了辨识度。
聂小勇捂住嘴巴笑，忍得很辛苦，小八爷不知道自己是啥样也料定好看不了，白楞他一眼说：“想笑就笑，我不揍你！”
聂小勇说：“谁怕你这妖怪，我怕笑得声大了暴露目标！”
宋青一把手里剩那点蹭到小八爷的手上，满意地点点头：“你就记住一点，眼睛睁一半，别开口说话，估计张队长碰上也不见得认出你来。”
小八爷说行，就当迷眼睛了。
他在地窖里憋得太难受，一刻也不想待了，换上梁二柱那补丁摞补丁的衣服就要走。
宋青一说：“你自求多福吧，我是不能出去，特务队的人都来了，还有些皇协军的也认识我。”
梁二柱在叶县熟人多，尤其覃浩覃涛那些可怕的熟人，所以更不能露面。
只有聂小勇要求跟着小八爷出去，小八爷说：“你又不能背着长弓上街去，没有武器去干啥，不像我这么有本事，浑身长得都是武器！”
这厮为了显摆他的武器，还晃了晃拳头，抬起脚踢了自己脑袋一下。
聂小勇啥也不说了。
......
鬼子进城的第一夜，外防八路，内防暴乱，整宿严加戒备，但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张树春和西川雄知道，叶县这就算服了，不会再有波澜。
游击队员的家属们要求出城收尸，蒲县长代表他们一早找到西川雄请他们不要限制做人起码的需求，西川雄同意。
老百姓便一齐出城，从城门开始顺着路一首找到虎牙峪，寻找自家的尸体。
这些人不全是游击队家属，还有被找来帮忙的亲戚邻居。
梁二柱父母也出城了，二儿子参加游击队保护家乡是件光荣的事，不是秘密，这时不出去认尸也容易让人怀疑。
老两口看到熟悉的和不太熟悉的人们熙熙攘攘，嚎哭声不绝于耳，二柱娘说：“他爹，人家都抬回人了，咱没有，覃浩他们会不会上咱家搜啊，万一搜到窖里咋整？”
二柱爹也正愁这事儿，默默无语地走了一会儿，看到有具尸体没人认，好像被野兽破坏过己面目全非。
“都是打鬼子的儿郎，把他当咱儿抬回去吧！”
游击队员不全是城里本地人，也有外乡的，他们的家人还不知道人己经永远回不去了。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衣衫褴褛的粉面小八爷上街时，看到的就是一片哀凄的景象。
他的出现没有人关注，当地百姓都有自己的心事没人理会他，外来的日伪军依旧是满城乱窜，但对这种乞丐一般的人物也不屑多看。
高声的哭泣，低声的咒骂，不绝于缕传进小八爷的耳朵，不用去打听就知道了大概意思，城门口到虎牙峪，还有城里的小学校操场，一天之内死了六十多人，叶县几乎家家办丧事。
有一个地方挤满了人，闹闹吵吵，让小八爷不由自主地挤进去，他以为有人说书呢。
却是个棺材铺，来定棺材的人太多了，而棺材铺平时都是预约现做的，一下子死这么多人，哪应付得来。
人们盯上的是棺材铺里的两口样本棺材，要是平时的话铺子里也就卖了，但今天十几个人在争，谁都不肯让步，卖给哪个就要得罪其他几个。
这还是早来的，有些人还没从城外回来，接茬肯定也会来这铺子。
棺材铺东家跟大伙告饶：“我就是现在不吃不睡地做也做不出这么多啊，咱们先记下名字，按顺序谁赶上算谁的吧！”
争棺材的人己经吵起来了，有个女人指着跟他抢棺材的说：“你家房子漏雨都能住，死了倒讲究起来，用个席子葬了还省钱呢！”
“正因为活着没享受着，死了得用口好寿材呢，不像你家有钱搞得大家都知道，再用了好棺材不要让贼去给你掘了找金银财宝就不划算了！”
吵的不亦乐乎时，一阵凶狠的呼喝把这些人的气势压下去。
一伙伪军把众人推开挤到前面，指着两口棺材对东家说：“这俩，我们要了！”
东家纳闷，人都是他们杀的咋也要棺材呢，就问了句：“老总，你们要棺材干啥呀？”
一个长脸似马的伪军用指头点着他脑门说：“你说干啥，这玩意能当饭桌子还是能当床板子啊，买来不就是装死人吗！”
东家苦着脸说：“忙不过来呀，这些人都是先来的还没货呢，老总你等等吧！”
“等不了！”马脸伪军对那些要棺材的百姓说：“我们两个兄弟为了把你们从八路的手里救出来送了命，我们是不是得给他们装上送回家去呀，你们还跟我争啥？”
有人说了句：“谁用你们救啊？”
马脸立刻炸了庙，掏出枪来指着人群说：“谁说的，信不信我让你再多要个棺材，敢跟我顶嘴！”
另一个伪军对他说：“算了办正事要紧，抬棺材吧！”他又对百姓们说：“你们都是当地的，等几天不要紧，我们明天一早就走了，等不起啊！”
伪军要走，对当地人来说算是好消息，再说家里本来就出了丧事，对着枪也讲不出理来，众人小声抱怨着，不敢再来和伪军争吵。
东家报了价钱，马脸伪军让他找维持会长要去，他们这儿只有“花生米”，晃了晃枪，东家只能自叹倒霉。
几个伪军顺利地抬出两口棺材，嘴里还说着：“他俩这回是彻底省心了，躺着就回去了！”
小八爷心里忽然一动，好像有了点想法，但稍纵即逝。
棺材铺里没了现货，大伙眼巴巴地看着几个伪军把棺材抬上一辆卡车，呼啸着开走了。
小八爷跟身边的人问了句：“他们这是去哪儿啊？”
那人说：“他们汽车都停在小学校呢，肯定是又开回去了，这大汽车叫他们开成灵车了。”
小八爷离开棺材铺，打听着小学校的位置，小县城不大很快就找到了，看到里里外外的都是日伪军，也没太靠近，假装路过，顺便瞄了一眼里面停着的一排汽车，也看到了刚才的那伙伪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