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牧正想上前打个招呼，兵工厂那扇掉漆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总部后勤部的徐胜部长，挺着个肚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老苏，你还蹲这儿干嘛呢？”
徐胜看到苏国强，脸上露出一副“我就知道你没走”的表情。
苏国强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嘿嘿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
“老徐，再商量商量呗。”
他从身后，变戏法似的摸出一把用布包着的东西。
布一揭开，寒光一闪。
是一把做工精良的日军指挥刀，刀柄上镶着金色的菊花纹章，刀鞘是鲨鱼皮的。
“好东西啊！”
徐胜眼睛一亮，伸手就想去拿。
苏国强手一缩，躲了过去。
“老徐，我也不跟你多要。”
“六十箱手榴弹，再给我一百五十套棉衣。”
“这把刀，就是你的了。”
徐胜一听，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老苏，你这是抢劫啊！”
“就这么一把破刀，你还想要棉衣？”
“我告诉你，现在整个总部，棉衣都缺！别说一百五十套，十五套都没有！”
“手榴弹，我最多给你二十箱，不能再多了！”
苏国强一听就急了，嗓门也大了起来。
“二十箱？你打发叫花子呢！”
“我一个团一千多号人，一人两颗都不够分的！”
“还有棉衣，你别跟我哭穷！我刚看见你们后勤拉了好几车进去！当我瞎啊？”
“我不管，今天你要是不给我，我就住在你这儿不走了！”
苏国强耍起了无赖，一屁股又坐回了地上。
徐胜被他这滚刀肉的样子气得首吹胡子。
“你……你这个苏屠夫！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跟你这种人当邻居！”
两人就在兵工厂门口，一个坐地耍赖，一个叉腰骂街，唾沫星子横飞。
苏牧在不远处看着，有些哭笑不得。
最终，还是徐胜败下阵来。
“行了行了！怕了你了！”
他指着苏国强的鼻子，一脸肉痛。
“六十箱手榴弹，一百五十套棉衣！”
“但是，手榴弹你得过两天来拿，兵工厂的产能跟不上。”
“棉衣，现在就可以给你！”
“成交！”
苏国强一跃而起，把指挥刀塞到徐胜怀里，生怕他反悔。
“来人！去，把棉衣给我拉走！”
他对着不远处的警卫员喊道。
“记住，先紧着三连的发下去！”
警卫员应了一声，立刻跑去叫人。
苏牧听到这句话，心里一暖。
他走了过去。
“团长。”
苏国强看到苏牧，脸上的无赖相瞬间消失，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
“嗯？总部找你啥事？”
“没什么，就是首长找我了解了一下战斗情况。”
苏牧没有提晋升的事，他知道这事还得走流程，现在说出来太招摇。
“哦。”
苏国强点了点头，也没多问。
“刚才的事，你都看见了？”
“看见了。”
苏牧由衷地说道。
“团长，谢谢你。”
他知道，那一百五十套棉衣，是团长用一张老脸，硬生生从“铁公鸡”身上拔下来的毛。
而这些毛，又第一时间落到了他们三连的头上。
“谢我干什么。”
苏国强从烟袋里抠了点烟丝，重新卷了一根，点上火，深深吸了一口。
“这是你们三连应得的。”
“打了胜仗，立了功，总不能让英雄们还穿着单衣挨冻吧？”
他拍了拍苏牧的肩膀。
“好好干，你小子，前途无量。”
苏国强领着苏牧，一路朝着被服厂的方向走。
“团长，咱们这是去哪？”
苏牧忍不住问了一句。
“被服厂。”
苏国强吐出一口浓重的烟圈。
很快，一座由几排厂房组成的院子出现在眼前。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新棉花和机油混合的味道。
缝纫机“哒哒哒”的声音此起彼伏，汇成了一首独特的战时交响曲。
苏国强在一间仓库门口停下了脚步，指了指里面堆积如山的军绿色包裹。
“喏，刚从老徐那儿薅来的羊毛，都在这儿了。”
他转过身，神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苏牧，有个事要跟你说。”
“团长您讲。”
苏牧立刻站首了身体。
“总部决定，独立团主力明天一早，就撤回原来的驻地。”
苏国强的声音很沉。
苏牧心里咯噔一下。
他下意识地看向苏国强。
“你们三连，留下来。”
苏国强一字一句地说道。
“从现在开始，你们连的任务，就是继续担任总部的警卫部队，保护首长们的安全。”
苏牧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这是总部对你们三连的信任，也是对你苏牧的信任。”
苏国强盯着他的眼睛。
“你小子，打仗是把好手，鬼点子也多。”
“留你在这儿，我放心。”
“但是，有一点你必须给我记住！”
他的语气陡然严厉起来。
“别因为打赢了一个山口大队，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小鬼子的手段多着呢，别阴沟里翻船！”
“遇到突况，不要死打硬拼，多动动你的脑子，首长们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是！”
苏牧猛地挺起胸膛，大声回答。
“团长放心！只要我苏牧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让首长们受到任何伤害！”
“嗯。”
苏国强满意地点了点头，脸上的线条柔和了一些。
他拍了拍苏牧的肩膀。
“行了，去忙你的吧。”
路过野战医院时，一阵清脆的说笑声和水声传了过来。
苏牧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小河边，几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正蹲在那里，用力搓洗着什么。
其中一个，正是郑春燕。
她和另外两个女同志，杨洛，还有一个被她们称作孙大姐的护士。
正在清洗堆积如山的血绷带。
河水被染上了一片淡淡的红色，又很快被流动的清水冲散。
郑春燕的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脸颊被冻得有些发红，但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歇。
“春燕，你看你，都快成咱们医院的一枝花了，怎么还没个对象？”
孙大姐一边搓着绷带，一边开着玩笑。
“再拖下去，可真要成老姑娘了。”
杨洛也在一旁打趣。
“就是，你看人家后勤的王干事，天天往咱们这儿跑，我看对你就有意思。”
郑春燕只是红着脸，低头不语。
苏牧看着这一幕，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冲动。
他大步走了过去。
“她己经有对象了。”
清朗的声音响起，三个女人同时抬起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