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立团前线指挥部。
临时搭建的工事里。
苏国强举着望远镜，眉心拧成了一个川字。
“不对劲。”
他放下望远镜，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
一旁的营长陈力也察觉到了异常。
“师长，鬼子好像……在撤退？”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不确定。
望远镜的视野里，刚才还攻势凶猛的鬼子兵，此刻正像是没头的苍蝇一样，西散奔逃。
完全没有队形。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咱们的主力部队，没听说有反攻计划啊。”
“难道是哪个兄弟部队，提前动手了？”
苏国强摇了摇头，放下了望远镜。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不可能。”
“这种规模的溃败，除非是他们的指挥系统出了大问题。”
“可吉田联队是鬼子的精锐，指挥官吉田阿兴也是个老鬼子。”
“经验丰富，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战场上的枪声，己经变得稀稀拉拉。
只剩下独立团的战士们，在追着鬼子的屁股打。
“派侦察排出去！”
苏国强当机立断。
“马上去搞清楚，鬼子的阵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
一个通信兵立刻领命跑了出去。
指挥部里，陷入了焦灼的等待。
苏国强在地图前踱着步，眼神始终没有离开鬼子阵地的方向。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侦察排长冲了进来，脸上又是泥又是汗。
“团长！营长！”
他喘着粗气，话都说不利索了。
“搞……搞清楚了！”
苏国强一把扶住他。
“别急，慢慢说！鬼子到底怎么了？”
侦察排长咽了口唾沫。
“是三连！”
“是三连干的！”
“什么？”
苏国强和陈力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茫然。
“三连？”
陈力皱眉道。
“他们一个连，能把吉田联队打成这样？”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
侦察排长激动地挥舞着手臂。
“不是打崩了！是……是端掉了！”
“三连把鬼子的联队指挥部给一锅端了！”
“他们……他们还把吉田的人头给带回来了！”
“……”
苏国强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
“谁的人头？”
“吉田阿兴！”
“三连的周栓柱排长，正带着人往回走，他们说……干掉了鬼子联队长，吉田阿兴！”
“放屁！”
苏国强终于反应过来。
“简首是胡说八道！”
“三连一共才多少人？满编也就一百多号！”
“他一个连，去端掉鬼子一个联队的指挥部？”
“那指挥部是纸糊的吗？！”
“他周栓柱是不是打昏了头，在这里跟老子说梦话！”
陈力也觉得这事儿太离谱了。
“师长，这……这确实有点匪夷所思。”
“吉田联队的指挥部，少说也有一个大队的兵力在防守，三连怎么可能……”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就在这时，外面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一个警卫员跑了进来。
“报告师长！三连周栓柱排长求见！”
苏国强的火气还没消。
“让他给老子滚进来！”
很快，周栓柱带着两个战士，走进了指挥部。
三个人，浑身浴血，衣服被硝烟和炮火撕扯得破破烂烂。
其中一个战士，手里捧着一个简陋的木盒。
另一个，则抱着一把用布条包裹着的武士刀。
周栓柱走到苏国强面前，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沙哑。
“师长，独立团三连，幸不辱命。”
苏国强的脸色依旧铁青。
他指着周栓柱，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幸不辱命？”
“周栓柱，我问你，谁给你的胆子，擅自带队去冲击鬼子的指挥部？”
“你的任务是撤离！是带医院的人撤离！”
“你把我的命令当耳旁风了吗？！”
周栓柱没有辩解。
他只是沉默地转过身，对捧着木盒的战士点了点头。
那个战士走上前，将木盒轻轻地放在了地图上。
盒子被打开了。
一颗用石灰简单处理过的人头，赫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张脸，因为死亡而扭曲，但五官依然清晰可辨。
正是吉田联队的指挥官，吉田阿兴。
苏国强在战前的情报照片上，看过无数次这张脸。
另一个战士，也将那把武士刀呈了上来。
布条解开，一把镶着金边，刀鞘华丽的佐官指挥刀，露出了它的真容。
刀柄处，还挂着一个身份铭牌。
苏国强拿起了那块铭牌。
上面用日文清晰地刻着一行字。
“吉田联队，联队长，陆军大佐，吉田阿兴。”
“怎么……怎么做到的？”
苏国强看着周栓柱，眼神里充满了不解。
周栓柱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报告……”
“不是我们……”
“是……是苏牧。”
“苏牧？”
“是苏牧的计划。”
“他……他冲到了鬼子阵地的最前面，吸引鬼子主力部队的火力。”
“然后，他让徐阿年和大高个带着迫击炮进行射击。”
“两发炮弹，正中鬼子的指挥部。”
“我们就趁着鬼子指挥系统瘫痪，群龙无首的时候，一鼓作气冲了上去……”
周栓柱的声音，越来越低。
“师长，我们完成了任务。”
“但是……三连……”
他哽咽了。
“三连弟兄，受伤一半，几人死亡。”
苏国强看着眼前这颗人头，看着这把指挥刀。
有一种火辣辣的感觉，在他的老脸上蔓延。
那是被打脸的感觉。
他想起自己在会议上，对苏牧那不屑一顾的神情。
陈力在一旁，也是久久无言。
他看着苏国强那阵青阵白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开口。
“师长……那个苏牧……”
苏国强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没有回答陈力。
他只是走上前，轻轻地，将那个装着吉田人头的木盒盖上。
然后，他拿起了那把指挥刀。
入手冰凉，沉重无比。
“给三连，记集体一等功。”
“所有牺牲的战士，按最高标准抚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