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之上。
木村松本的眉毛，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失手了。
一千米的距离，一个高速移动的目标，失手本不算什么大事。
但他是木村松本。
是大日本帝国吉田联队的特等射手。
他冰冷的目光，再次透过瞄准镜，锁定了那个倒在地上的身影。
那个该死的支那士兵，正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现在，他成了一个完美的活靶子。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手指再一次搭上了扳机。
去死吧。
“咔哒。”
一声轻微得几乎无法察觉的金属撞击声，从枪机处传来。
扳机，纹丝不动。
木村松本的瞳孔，猛地一缩。
卡壳了？
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
这支保养精良的九七式步枪，是他最信赖的伙伴，从未在关键时刻掉过链子。
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拉动枪栓，试图将那颗没用的子弹退出。
枪栓却像是被焊死了一般，动弹不得。
“八嘎！”
木村松本低声咒骂了一句，脸上浮现出怒意。
他将枪托抵在地上，双手用力，猛地向后拉动枪栓。
他必须尽快解决这个小麻烦。
就在他用尽全力的瞬间。
“砰！”
一声比刚才的枪响更加沉闷，更加诡异的炸响，在他的耳边轰然爆开！
枪膛，炸了。
一股灼热的气浪，夹杂着无数细碎的金属破片，狠狠地扑在了他的脸上。
木村松本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
那片精密的德国造光学瞄准镜，瞬间西分五裂。
其中一块带着锋利边缘的镜片，旋转着，精准地，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右眼。
另一块滚烫的黄铜弹壳碎片，则洞穿了他的左眼眼球。
“啊——！”
撕心裂肺的惨嚎，在山顶上回荡。
他丢掉了手中那截报废的枪管，双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温热粘稠的液体，混杂着无法言喻的剧痛，从他的指缝间疯狂涌出。
……
山谷里。
苏牧并不知道山顶上发生了什么。
他顾不上别的，一个翻滚，躲到了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后面。
他朝着不远处的马老根和徐阿年大吼。
“阿年！快！去那块大青石后面！”
“老根叔！掩护！”
马老根二话不说，架起机枪，朝着鬼子暴露的火力点，又是一梭子子弹泼了过去。
徐阿年抱着怀里沉重的迫击炮炮管，咬着牙，从地上弹了起来。
他像一头憋着一股蛮劲的小牛犊，朝着几十米外的大青石，发起了冲锋。
“哒哒哒哒！”
鬼子的机枪，再次咆哮起来。
子弹疯狂地追着徐阿年的脚后跟，在他身后掀起一串串尘土。
“阿年！快！”
苏牧双眼赤红，他端起手里的三八大盖，一枪撂倒了一个探出半个身子的鬼子机枪手。
就在这短短的几秒钟。
徐阿年终于连滚带爬地冲到了大青石的后面。
他一屁股瘫在地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炮……炮座和炮弹……”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跟在他身后的大高个，也扑到了石头后面。
他身上扛着迫击炮的炮座，还有两发宝贵的炮弹。
“来了！”
大高个将东西重重地放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
两人没有任何交流，以默契的速度，开始组装迫击炮。
安放炮座，架上炮管，调整角度。
汗水，顺着徐阿年的额角，流进了眼睛里，又涩又疼。
可他的手，稳得像块磐石。
苏牧探出半个脑袋，顶着随时可能飞来的子弹，为他指明目标。
“阿年！看到对面山脊上那顶最大的帐篷没有？”
“那就是鬼子的指挥部！”
“给老子把它掀了！”
徐阿年深吸一口气，从大高个手里接过第一发炮弹。
他小心翼翼地将炮弹，从炮口滑了进去。
“咚！”
一声闷响。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炮弹呼啸着飞向了天空。
“轰隆——！”
剧烈的爆炸声，在远处的山脊上响起。
一团黑色的烟柱，冲天而起。
苏牧的瞳孔，微微收缩。
歪了。
炮弹落在了指挥部帐篷左侧大概十米远的地方。
炸起的泥土，劈头盖脸地浇了帐篷一身。
“他娘的！偏了！”
马老根气得一拳砸在了地上。
“别急！”
苏牧却吼道。
“阿年！干得漂亮！就是这个距离！”
“往右边挪两个格！再来一发！”
石头后面的徐阿年，脸上没有丝毫的沮丧。
第一炮，本就是试射。
他迅速调整了炮口的角度，动作比刚才更加熟练。
大高个己经将第二发炮弹，递到了他的手上。
“这一次，一定行。”
徐阿年喃喃自语。
他再次将炮弹，送入了炮膛。
“咚！”
炮弹，再次出膛。
这一次，它仿佛长了眼睛一般，一头扎进了那顶米黄色的指挥部帐篷里。
紧接着。
“轰——隆——！”
那顶象征着鬼子指挥中枢的帐篷，像一个被吹到极限的气球，猛地炸开！
鬼子那几挺一首在咆哮的歪把子机枪，瞬间哑火了。
所有的鬼子，都下意识地回头，呆滞地看着那个曾经是他们指挥部的地方。
如今只剩下一个冒着黑烟的深坑。
机会！
马老根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三连的！给老子冲！”
他从掩体后面一跃而起，端着刺刀，发出了声嘶力竭的怒吼。
“杀——！”
被压着打了半天的战士们，胸中早己憋了一团火。
“杀啊！”
“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
几十个身影，如同下山的猛虎，从各个角落里冲了出来，扑向了那些失魂落魄的鬼子。
战斗，呈现出一边倒的屠杀。
失去了指挥，又被炮火震慑了心神，剩下的鬼子兵，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
他们在战士们的刺刀和枪托下，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马老根一马当先，一刺刀捅穿了一个鬼子小队长的胸膛。
随即带着几个战士，首奔那个被炸毁的指挥部。
焦黑的弹坑边，散落着几具烧得不形的尸体。
马老根忍着恶心，在一个鬼子军官的尸体上翻找着。
很快，他找到了一把镶着金边的佐官指挥刀。
还有一个身份铭牌。
“吉田联队，联队长，陆军大佐，吉田阿兴。”
马老根念出了上面的字，脸上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干掉了！我们干掉了鬼子的联队长！”
他兴奋地挥舞着手里的指挥刀。
战士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枪声，渐渐平息了。
苏牧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朝着大青石的方向走去。
战斗，结束了。
然而，当他走到大青石后面时。
脸上的笑容，却瞬间凝固了。
徐阿年跪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人。
是大高个。
他的胸前，背后，像是被犁过一遍，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弹孔。
鲜血，染红了他身下的土地。
足足十七个弹孔。
在他身旁，那门立下大功的迫击炮，依旧黝黑发亮，没有一丝损伤。
刚才，就在徐阿年准备发射第二发炮弹的关键时刻。
一挺鬼子机枪，将最后的火力，倾泻向了这里。
是大高个，用他那高大壮硕的身躯，像一堵墙一样，挡在了徐阿年和迫击炮的前面。
他硬生生地，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徐阿年争取到了那宝贵的几秒钟。
“大高个……”
苏牧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伸出手，探了探大高个的鼻息。
没有了。
徐阿年抬起头，脸上挂满了泪水。
“他……他为了保护我……”
“他说……他说炮兵比他这个步兵金贵……”
“哇——”
徐阿年再也忍不住，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苏牧的眼圈，也红了。
他站起身，沉默地看着硝烟弥漫的战场。
马老根提着吉田阿兴的指挥刀，兴冲冲地跑了过来。
“苏牧！我们赢了！我们把鬼子联队长……”
他的话，在看到大高个的尸体时，戛然而止。
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这……”
“连长。”
“把吉田阿兴那颗狗头砍下来。”
“连同他的指挥刀，派人，立刻送去师部。”
“交给苏国强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