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我一起去。”
山洞里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苏牧身上。
然而，苏牧却沉默了。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视线重新落回那张军事地图上，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苏国强看着他这副模样，有些不悦。
“怎么，怕了？”
“报告团长，我不是怕。”
苏牧抬起头，迎上苏国强的目光。
“我只是觉得，这个计划，风险太高了。”
陈力第一个跳了起来，指着苏牧的鼻子。
“你小子胡说什么！”
“团长的计划天衣无缝，有什么风险？”
另一名营长也附和道。
苏牧没有理会他们，他的眼睛只看着苏国强。
“团长，吉田联队是五千人的精锐，就算他的指挥部脱离了主力。”
“身边的警卫部队也至少有一个大队。”
“我们这支斩首小队，就算全是精锐，能有多少人？”
“用一百人去冲击鬼子近千人的防御阵地，还是在对方占据高地优势的情况下……”
苏牧摇了摇头。
“这不叫斩首，这叫送死。”
他深吸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们不应该和他们硬碰硬。”
“吉田联队兵力雄厚，装备精良，阵地战我们占不到任何便宜。”
“我们应该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跟他们打游击，不断骚扰，拖垮他们。”
“或者，既然我们己经知道了他们指挥部的精确位置……”
苏牧的手指点在了地图上那个红圈。
“我们团不是还有几门迫击炮吗？集中所有炮火，对着这个坐标，进行一次饱和式轰炸。”
“就算炸不掉他们的指挥部，也能让他们手忙脚乱，为陈营长的主力部队减轻压力。”
“你懂什么！打仗靠的是一股气势！你这种畏畏缩缩的想法，仗还怎么打！”
“用炮轰？你当鬼子的指挥部是纸糊的？等我们的炮弹运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苏国强一首没有说话，只是脸色越来越沉。
终于，苏国强开口了。
“说完了？”
苏牧抿了抿嘴唇。
“说完了。”
“很好。”
“我还以为你小子有多大本事，原来也是个贪生怕死的软蛋。”
苏国强的目光在地图上扫了一圈，最后停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标注着野战医院的位置。
“既然你这么喜欢躲在后面，那我就成全你。”
他抬起头，重新看向苏牧。
“你不是三连的吗？”
“是。”
“我现在给你一个新任务。”
苏国强的手指，重重地敲在桌面上。
“立刻归队，带着你的三连，去掩护野战医院撤退。”
苏牧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苏国强看着他。
“怎么，这个任务，你也不想接？”
苏牧缓缓抬起头，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保证完成任务！”
苏国强挥了挥手。
“滚吧。”
苏牧转身，没有丝毫停留，大步走出了山洞。
在苏国强看来，勇气和血性，才是一支部队的灵魂。
而他苏牧，刚才的表现，无疑是被打上了“怯战”的标签。
苏牧苦笑了一下。
护送就护送吧。
至少，能让三连的兄弟们，少一些伤亡。
至于苏国强的斩首计划……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只能祈祷，那个老鬼子吉田，真的像团长说的那样，是个狂妄自大的蠢货了。
……
三连的临时驻地里。
战士们正擦拭着手里的武器，磨亮了刺刀，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兴奋。
连长马老根，正叉着腰，唾沫横飞地给手下的排长们训话。
“都给老子听好了！”
“这次打的是鬼子的精锐联队！是硬仗！”
“都把眼睛放亮点，把手脚放利索点！”
“谁要是给老子丢了人，看我回来不扒了他的皮！”
他正说得起劲，眼角余光瞥见了从山坡上走下来的苏牧。
“哟，回来了？”
马老根咧着大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
“快说说，团长给了咱们什么好任务？”
“是不是让咱们三连打主攻？”
战士们的目光，也齐刷刷地投了过来，充满了期待。
在他们看来，苏牧被团长亲自叫去开会，那肯定是天大的好事。
苏牧走到马老根面前，停下脚步。
马老根看他这副表情，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了。
“怎么了？”
“吞吞吐吐的，像个娘们。”
“有屁快放！”
苏牧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
“连长，团长命令……”
“我们三连，去掩护野战医院撤退。”
“什么？”
马老根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再说一遍？去干什么？”
“掩护野战医院。”
苏牧重复了一遍。
刚才还兴高采烈的战士们，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马老根愣了足足有三秒钟。
然后，他猛地一脚踹在了旁边的一棵小树上。
“他娘的！”
“撤退？掩护医院撤退？”
马老根气得满脸通红，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
“凭什么！”
“人家一营二营都在前面跟鬼子拼命，凭什么让咱们三连去当保姆？”
“野战医院那帮娘们，还有那些伤兵，他们自己没长腿吗？”
“还需要我们一个满编的战斗连队去护送？”
他一把揪住苏牧的衣领，眼睛瞪得像铜铃。
“你小子！是不是你在团长面前胡说八道了？”
“是不是你小子怕死，主动要的这个任务？”
苏牧任由他抓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是命令。”
“命令？老子不服！”
“老子要去团部理论！我们三连，不是孬种！”
说着，他就要往指挥部的方向冲。
“连长！”
苏牧一把拉住了他。
“这是团长的命令，军令如山，你想违抗军令吗？”
“违抗军令又怎么样！”
马老根还在气头上。
“老子不想让手下的兄弟们，被人戳脊梁骨，说我们三连是缩头乌龟！”
苏牧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护送野战医院，同样是战斗任务。”
“医院里，有我们重要的药品和设备，还有我们受伤的同志。”
“他们的安全，难道不重要吗？”
马老根被他问得一滞，但火气还是没消。
“重要！当然重要！可这活儿，派一个排去不就行了？凭什么让我们整个连都去！”
“因为路上可能不安全。”
“团长的计划，是把所有主力都压上去，跟吉田联队的主力决战。”
“这就意味着，我们的后方，会变得非常空虚。”
“万一有小股的鬼子渗透进来，或者干脆就是冲着医院来的，一个排，挡得住吗？”
马老根不说话了。
他虽然脾气火爆，但不是傻子。
苏牧说的这些，他都懂。
可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太他娘的憋屈了！
他松开苏牧的衣领，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头，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周围的战士们，也都垂头丧气，像是斗败的公鸡。
整个三连的士气，瞬间跌到了谷底。
苏牧看着这一切，心里也不好受。
他拍了拍马老根的肩膀。
“连长，别想那么多了。”
“执行命令吧。”
“至少，这个任务，我们能让兄弟们都平平安安的。”
马老根抬起头，看了苏牧一眼，眼神复杂。
最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从地上一跃而起。
“他娘的！”
他朝着地上啐了一口。
“算老子倒霉！”
他转过身，对着全连的战士们吼道。
“都听到了没有！”
“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
虽然嘴上骂骂咧咧，但他还是接受了命令。
这就是军人。
三连的战士们，虽然心里一万个不情愿，但还是迅速行动起来，开始整理行装。
苏牧看着这一切，心中五味杂陈。
……
野战医院，设在一个废弃的小学堂里。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混杂着淡淡的血腥气。
院子里，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们，正忙碌地来回穿梭。
他们将一箱箱的药品、一卷卷的纱布，还有各种医疗器械，小心翼翼地装上几辆破旧的马车。
一些还能走动的伤员，也互相搀扶着，帮忙做些力所能及的活。
整个场面虽然忙碌，但井然有序。
苏牧带着三连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马老根还是一脸的不爽。
苏牧径首走上前，找到了医院的负责人，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中年医生。
“同志你好，我们是独立团三连，奉命前来护送你们撤退。”
中年医生看到他们，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太好了！同志，你们可算来了！”
他紧紧握住苏牧的手。
“我是这里的负责人，我姓王。”
“王院长。”
苏牧点了点头。
“请问，你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快了快了，还有最后一点东西。”
王院长指了指旁边一间屋子。
“郑春燕同志正在里面清点最后的药品，她是这次撤离的具体负责人，你跟她对接一下吧。”
郑春燕？
苏牧愣了一下。
他顺着王院长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屋里走出来。
正是郑春燕。
她手里拿着一个登记本，正低头对着一名护士说着什么。
似乎是察觉到了苏牧的目光，她抬起头，看了过来。
西目相对。
郑春燕的眼中，闪过惊讶。
她快步走了过来。
“苏牧？怎么是你？”
苏牧却没什么心情寒暄，他现在只想尽快完成这个该死的任务。
“接到的命令。”
郑春燕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她察觉到了苏牧语气里的敷衍。
她眨了眨眼，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男人。
他还是那副模样。
“我们这边……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就能准备好。”
郑春燕收敛起心神，恢复了公事公办的语气。
“好。”
苏牧点了点头，便转身走向自己的队伍，开始布置警戒任务，没有再多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