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惠民医院

2025-08-23 2987字 4阅读
左右滑动可翻页

高铁驶入天津站时,张致远的手指无意识地着工具箱里的账册复印件。出站口的风带着海河的潮气扑面而来,和记忆里1925年的风有几分相似,只是少了煤烟味,多了汽车尾气的味道。

“张先生?”一个穿蓝布衫的年轻人举着牌子在出口等他,胸前别着“华商联合会纪念馆”的徽章。年轻人叫小林,是纪念馆的研究员,一见面就递过来一本泛黄的笔记本:“这是我们在仓库阁楼发现的,上面记着不少修复器械的法子,落款是个‘张’字,您看看是不是您要找的史料?”

张致远翻开笔记本,熟悉的字迹跃入眼帘——是他当年在惠民医院记录的器械保养手册,里面详细写着“消毒器每周用白醋擦拭”“手术剪刀不可碰盐水”,甚至画着简易的齿轮替换图。他的指尖划过纸页,突然停在某一页的角落:那里用铅笔描了个小小的银手环图案,旁边写着“守土”二字。

“是这本。”张致远的声音有些发哑,小林眼睛一亮:“太好了!我们研究了半年,好多法子都看不懂,比如这‘甘油护纸法’,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张致远笑了笑:“比例很重要,甘油和水得按1:5兑,多了会让纸发皱。”

纪念馆就设在当年的华商仓库旧址,红砖墙经过修缮,依旧保留着当年的模样。走进大门时,张致远看见院子里停着一辆复制品——是他当年改装的机动渔船,旁边的展板上写着:“1925年,民间人士改良渔船,使天津渔业产量提升40%。”展厅里,惠民医院的听诊器、示范农场的小麦种、李婶缝纫作坊的顶针,都被小心翼翼地放在玻璃柜里,旁边标注着“民生运动重要实物”。

“最神奇的是这个。”小林指着一个玻璃柜,里面放着台老式印刷机,滚筒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油墨痕迹,“这台机器能同时印三种颜色,我们找了好多专家,都搞不懂原理。”张致远蹲下来,指着滚筒侧面一个不起眼的小齿轮:“这里有个微调装置,转动它就能改变油墨配比,是……一位老工匠教我的。”

修复工作比想象中顺利。张致远不仅能看懂笔记本里的“土办法”,还能凭记忆补充细节——比如给老账本做防潮处理时,他要求用桑皮纸而非现代无纺布:“当年的纸张纤维和桑皮纸最贴合,现代材料会留下化学残留。”小林拿着他手绘的修复流程图,忍不住感叹:“张先生,您简首像亲眼见过一样!”

傍晚收工时,张致远总爱绕到纪念馆后面的小巷。那里还保留着几间当年的青砖平房,其中一间门口挂着“李记裁缝铺”的牌子,老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看见张致远就笑着打招呼:“新来的修复师傅?进来喝杯茶吧,我奶奶当年也开裁缝铺,就在这条街。”

老太太的奶奶,正是当年的李婶。她指着墙上的老照片说:“我奶奶总说,当年有个姓张的先生,送来一台‘不用踩的缝纫机’,让她教街坊妇女做工,还说‘女人也能挣大钱’。”张致远看着照片里李婶和妇女们围着缝纫机的笑脸,突然想起自己兑换的第一台手摇缝纫机,当时李婶也是这样,手忙脚乱却眼里有光。

一周后,纪念馆的史料修复完成,馆长给他包了个厚厚的红包,说是“特聘专家费”。张致远打开一看,里面有十万块现金,还有一张烫金的顾问聘书。“您要是愿意留下,我们给您开月薪三万,还提供住房。”馆长诚恳地说,“现在懂这些老手艺的人太少了。”

张致远望着窗外的红砖墙,心里有些动摇。这些天,他去了当年的惠民医院旧址,那里现在是市立第三医院,门诊楼前的石碑上刻着“始建于1923年,前身为民生急救站”;他还去了示范农场,如今成了现代农业科技园,讲解员指着一台智能播种机说:“我们的农业技术,从民国时期就有创新传统……”

夜里,张致远在海河岸边散步,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是夜市摊主发来的:“老张,你修表的手艺太神了!有个老板想请你做私人修复师,开价不低,回来看看不?”他看着河面上流光溢彩的游船,突然想起当年和渔民们在海河上测试机动船的夜晚,那时的河面只有渔火,如今却被霓虹灯照亮。

“回吧。”张致远对着手机自言自语,手指却点开了租房软件——他在纪念馆附近看中了一间老平房,带个小院子,月租三千,足够他住下,还能改出一间小小的修复工作室。他给小林发了条消息:“聘书我收下,月薪不用三万,够生活就行。”

工作室开张那天,小林送来一块牌匾,上面写着“致远修复坊”,是用当年华商仓库的旧木料做的。张致远把从民国带回来的银手环挂在墙上,旁边摆上那本修复好的笔记本。第一个客户是位老先生,拿来一个民国时期的收音机,说是父亲当年在夜校听新闻用的,现在只能发出“滋滋”声。

张致远拆开收音机,发现是电容老化了。他从网上买了同型号的复古电容,又用蜂蜡给生锈的旋钮做了保养。两小时后,收音机里突然传出清晰的声音——是一段1926年的新闻播报,讲的是“华商仓库冷藏库建成,渔民收入倍增”。老先生听得老泪纵横:“就是这个声!就是这个声!”

消息传开后,来找张致远修老物件的人越来越多。有人送来爷爷的钢笔,笔帽上刻着“夜校学员”;有人拿来母亲的缝纫机,说是“民生服装厂”的第一批产品;甚至有博物馆送来一批抗战时期的传单,纸张薄得像蝉翼,张致远用民国时的“桑皮纸托裱法”,让上面的字迹重新清晰起来。

半年后,“致远修复坊”成了天津小有名气的招牌。张致远没雇人,依旧自己动手,每天修两三件物件,剩下的时间就去纪念馆帮忙整理史料。他在院子里种了些薄荷,说是能提神,其实是想起当年在示范农场种草药的日子;他给工作室装了台老式吊扇,风叶转动时的声音,像极了华商仓库里的旧风扇。

这天,小林匆匆跑来,手里拿着一张刚发现的地契:“张先生,您看这个!1927年,有人匿名捐了块地给惠民医院,上面的签名被雨水泡模糊了,您能帮忙复原吗?”张致远接过地契,指尖抚过模糊的签名,突然想起离开民国前,他用最后一点声望值兑换了一笔钱,托商会老会长转交给医院。

他用特制的荧光灯照射地契,渐渐看清了签名的轮廓——是他的名字,只是“远”字的走之底被拉长,像一条连接过去和现在的路。小林惊呼:“真的是您!原来传说中那个‘张姓恩人’就是您!”张致远笑了笑,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把地契小心地收好:“放进展厅吧,让大家都看看。”

傍晚,张致远坐在院子里,看着夕阳落在“致远修复坊”的牌匾上。手机提示银行卡到账一笔钱,是修复地契的报酬,加上之前的积蓄,己经够在天津付个小房子的首付了。他摸了摸手腕上的银手环,这些年它再没发烫过,却像有了生命,陪着他走过一个又一个春秋。

远处传来纪念馆闭馆的铃声,惊飞了檐下的鸽子。张致远站起身,走进工作室,拿起明天要修的物件——是一台民国时期的打字机,据说是阿文当年用过的。他给机器上了油,轻轻按下按键,“咔嗒”一声,像极了当年印刷机工作的声音。

窗外的灯亮了,海河的波光在夜色里闪烁。张致远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1925年了,但那些用声望值换来的日子,那些在乱世里种下的种子,早己长成了参天大树。而他现在做的,不过是守着这些树,看着它们继续抽出新的枝芽——就像当年守着那片土地一样,踏实,安稳,带着烟火气。

银手环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守土”二字被磨得愈发温润。张致远笑了笑,继续摆弄手里的打字机,键盘敲击声在安静的夜里响起,像一首跨越时空的歌,轻轻唱着那些关于守护、关于希望、关于日子越过越扎实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