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铁血雄关

2025-08-23 4643字 4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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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口下了场开春的雨。雨水混着雪水顺着城墙往下淌,在砖缝里冻成细冰碴,踩上去滑溜溜的。张致远往战壕走,裤脚卷着,露出缠着绷带的小腿——林晚说伤口长得扎实,就是阴雨天会发痒,那是皮肉在跟骨头较劲,是好兆头,她不知道的是,张致远腿伤当天就被系统治好了。

“张副官,你咋下来了?”守战壕的老兵王大奎正往步枪里擦枪油,看见他来赶紧站起来,“宋军长说了,你得再养十天,伤口才能见风。”

张致远摆摆手,往垛口外瞅。关外的田野己经泛出点青黄,去年被炮火翻耕过的土地上,冒出些星星点点的绿芽。“鬼子好几天没动静了,是不是在憋坏水?”

“谁说不是呢,”王大奎往远处啐了口唾沫,“前儿个侦察机飞得跟蜻蜓似的,把咱们的工事瞅得门儿清。我估摸着,是在等新炮队。”他摸了摸怀里的窝头,“不过不怕,林姑娘他们带来的白面,够咱们撑上一阵子。还有你弄来的那些迫击炮弹,赵团长让二连练了三天,准头能砸到鬼子的帐篷顶。”

正说着,远处传来马蹄声。卓克图王爷骑着“踏雪”跑过来,皮袍下摆沾着泥点,看见张致远就翻身下马:“古北口那边打胜了!巴图带回来的狙击步枪,打死了鬼子的旅团长!”他从怀里掏出个铜酒壶,往张致远手里塞,“来口马奶酒,暖身子!”

酒壶刚碰到手,就听见瞭望哨大喊:“鬼子来了!好多坦克!”

张致远赶紧往垛口跑,只见关外的土路上,十几辆坦克像铁乌龟似的往前爬,后面跟着黑压压的步兵,刺刀在雨里闪着冷光。更远处的山头上,几门野炮正对着冷口调整炮口。

“各就各位!”赵铁军的吼声顺着雨幕传过来,“迫击炮连,瞄准鬼子的坦克履带!机枪连,压制步兵!”

张致远扶着垛口站稳,摸出银镯往空间里看。上次从黑风口弄来的弹药还有从南阳系统转过来的物资还剩大半,他昨天又让狗剩带着几个后生,把林晚他们藏在山坳里的药品和绷带都收了进来——这孩子伤刚好就闲不住,说躺炕上听炮声比挨枪子还难受。

“轰!”鬼子的炮弹先落了下来,正好砸在二连的掩体上,泥土混着碎木片飞起来,溅了张致远一脸。他抹了把脸,看见两个兵被埋在土里,只露出两只抓着步枪的手。

“快救人!”他喊着,刚想往下跳,就被王大奎拉住:“张副官别去!鬼子的机枪正扫着呢!”

话音刚落,一梭子子弹打在垛口上,砖屑溅进张致远的脖子,火辣辣地疼。他看见坦克己经开到了护城河外,正用炮口轰城墙,砖石像崩豆似的往下掉。

“迫击炮,放!”赵铁军的吼声带着急劲。几发炮弹呼啸着飞出去,有两发打偏了,落在坦克后面的步兵群里,炸开一团血雾。最后几发擦着坦克的炮塔飞过,只炸断了根履带。

“娘的!”赵铁军一拳砸在城砖上,“再调五发!瞄准了打!”

张致远往空间里摸出几发穿甲弹,塞给旁边的炮手:“用这个!能打穿铁皮!”炮手是个山西后生,接过炮弹时手都在抖,填进炮膛时,炮身烫得他“哎哟”一声。

“放!”

穿甲弹拖着白烟飞出去,正中最前面那辆坦克的履带。只听“咔嚓”一声脆响,履带像断了的链子似的掉下来,坦克顿时成了瘸子,在原地打转。

“好!”城墙上爆发出一阵欢呼。赵铁军指着那辆瘫痪的坦克喊:“手榴弹!给它喂点好的!”

十几个手榴弹捆在一起,用绳子吊着往下放,正好落在坦克顶上。拉弦的兵刚跑回来,就听见“轰隆”一声巨响,坦克的炮塔被掀到了半空,里面的鬼子连哼都没哼一声。

后面的坦克吓得停住了,步兵也不敢往前冲。赵铁军趁机指挥机枪扫射,倒下的鬼子像割麦子似的成片往下倒。张致远扶着墙喘口气,看见林晚带着医疗队往战壕里跑,药箱上的红十字在雨里格外显眼。

“张副宫,伤兵太多了!”林晚的眼镜被雨水打湿,她用袖子擦了擦,“磺胺粉不够了,绷带也快用完了!”

张致远赶紧往空间里摸,把药品取出来几箱:“这些先拿去,我让狗剩再去山坳里找找,看有没有落下的。”

狗剩听说要找药品,瘸着腿就往外跑。他肩膀上的伤还没好利索,跑起来一颠一颠的,像只受伤的小豹子。“俺去!俺鼻子灵,啥东西藏着都能闻着!”

打到晌午,鬼子的进攻歇了。雨也小了些,变成蒙蒙的雨丝。张致远靠在断墙上,看见王大奎正往嘴里塞干硬的窝头,嚼得满脸通红。“老王,你那伤咋样?”前两天老王的胳膊被弹片划了道口子,现在还缠着绷带。

“没事,”王大奎咧嘴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俺这胳膊,当年在东北能举三百斤的麻袋,这点小伤不算啥。”他往远处指,“你看,卓克图王爷的骑兵在收拾鬼子的尸体呢,说要把他们的钢盔都砸了,给弟兄们当锅用。”

张致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只见蒙古骑兵正用马刀劈鬼子的钢盔,叮叮当当的响声在雨里传得很远。有个骑兵举着个钢盔跑过来,往里面倒了点马奶酒,敬了敬天,又敬了敬长城,然后一饮而尽。

“这些蒙古族兄弟,真汉子。”王大奎叹了口气,“听说他们部落的草场被鬼子占了,王爷带着人出来打仗,家里的老弱妇孺都躲在山洞里,啃草根过日子。”

张致远心里一酸。他想起林晚说的,北平的学生每天只吃两顿饭,把省下的粮食往前线送;上海的工人加班加点造手榴弹,手指头被机器轧掉了都不吭声;还有那些素未谋面的华侨,把养老的钱都捐了出来,买了飞机大炮往国内运。

“俺们不是一个人在打啊。”他低声说。

王大奎没听见他的话,正望着关外的方向出神。“俺家那口子,要是能看见这光景,肯定也会给俺缝件新棉袄。”他从怀里掏出个褪色的红肚兜,上面绣着个歪歪扭扭的“福”字,“这是俺闺女留的,去年她跟她娘在沈阳,没跑出来……”

张致远别过脸去,看见狗剩背着个鼓鼓囊囊的麻袋跑回来,浑身是泥,像只刚从泥里捞出来的泥鳅。“张文书!俺找着了!在山坳的石头缝里,藏着两箱纱布和半箱消炎药!”

他把麻袋往地上一倒,纱布和药盒滚了一地。林晚赶紧跑过来整理,眼睛亮得像雨后的星星:“太好了!这些能救好多人!”

狗剩抹了把脸上的泥,突然指着关外喊:“快看!那是啥?”

只见远处的土路上,来了一队车马,打头的是辆骡车,车辕上插着面红旗,上面写着“冀东民众慰问团”。赶车的老汉挥着鞭子,嘴里哼着小调,像是在赶集市。

“是老乡们!”王大奎激动地站起来,“他们咋来了?这路上全是鬼子的卡子!”

慰问团走到关隘下,老汉跳下车,往城墙上喊:“赵团长!宋军长!俺们给弟兄们送菜来了!”他掀开车上的毡布,里面是绿油油的白菜,红彤彤的萝卜,还有几筐活蹦乱跳的鲫鱼。

后面的车上,女人们正往下卸馒头和包子,热气腾腾的,把雨丝都熏得发白。有个抱着孩子的大嫂,看见城墙上的兵就哭:“俺男人在喜峰口打仗,俺听说冷口的弟兄们苦,就带着乡亲们凑了点东西……”

赵铁军站在城墙上,对着老乡们敬了个军礼,声音哽咽:“谢谢乡亲们!谢谢!”

城墙上的弟兄们也跟着敬礼,有个兵哭得首抽噎:“俺娘也会做这样的包子,里面放着花椒面……”

张致远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再苦再累都值得了。他摸了摸腕上的银镯,里面虽然还有不少存货,但他心里踏实——他不是在孤军奋战,这长城上的每一块砖,都连着关内关外的人心,连着千千万万个愿意为这片土地拼命的人。

傍晚时,侦察兵带来消息,说鬼子在关外的柳河沟囤积了大批弹药,准备夜里偷袭。赵铁军召集连长们开会,决定先下手为强,派一支突击队去端掉弹药库。

“我去!”王大奎第一个站起来,“俺熟悉夜路,以前在东北当猎户,夜里摸黑能打兔子。”

“俺也去!”狗剩举着胳膊喊,伤口扯得他龇牙咧嘴,“俺跟张文书去过黑风口,有经验!”

张致远看着他们,突然说:“我也去。银镯能多带些炸药。”

赵铁军皱起眉:“你的腿……”

“没事,”张致远拍了拍腿,“走慢点不碍事。再说,我能给弟兄们送弹药。”

卓克图王爷也站起来:“我让巴图带十个骑兵跟你们去,他们的马快,能掩护你们撤退。”

出发前,林晚给每个人缝了块红布在胳膊上,说这样夜里能分清敌我。她给张致远的红布上,绣了朵小小的腊梅,跟他碗沿上的一样。“路上小心,”她往他手里塞了个油纸包,“这是我烤的饼干,抗饿。”

突击队趁着夜色出发,马蹄裹着布,走路踮着脚,在雨地里悄无声息。快到柳河沟时,巴图突然勒住马:“前面有鬼子的哨兵,在树上。”

张致远往树上看,黑糊糊的看不清。王大奎从背上解下弓箭——那是他从老乡那借来的,说比枪悄声。他搭箭拉弓,只听“嗖”的一声,树上的鬼子悄无声息地掉了下来。

“好本事!”巴图竖起大拇指。

弹药库藏在个废弃的烧砖窑里,门口有两个哨兵在打盹,怀里的步枪斜挎着,枪栓都没拉开。狗剩猫着腰摸过去,用匕首解决了他们,动作干净利落,不像个刚上战场的后生。

窑洞里堆满了弹药箱,比黑风口的还多。张致远赶紧让银镯空间最大化,把炸药和手榴弹往里塞。王大奎和巴图他们也没闲着,往马背上捆炸药包,准备炸窑。

“快!有动静!”巴图突然低喊。外面传来了脚步声,还有鬼子说话的声音。

张致远赶紧让大家撤:“快!炸药留着,我来引爆!”

“那你咋办?”王大奎急了。

“别管我,快走!”张致远摸出火柴,往导火索上凑。火柴被雨水打湿了,划了好几下才着。

导火索“滋滋”地冒着火花,张致远转身往外跑,刚跑出窑口,就听见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气浪把他掀倒在地,耳朵里嗡嗡响,什么也听不见。

他挣扎着爬起来,看见王大奎正往回跑,嘴里喊着什么,却听不清。突然,一颗子弹打中了王大奎的胸膛,他愣了一下,往张致远这边看了一眼,像是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笑了笑,倒在了雨地里。

“老王!”张致远喊着,眼泪混着雨水往下掉。他想冲过去,却被巴图拉住:“快走!鬼子来了!”

骑兵们掩护着他往冷口跑,马在雨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子弹嗖嗖地从耳边飞过。有个骑兵为了掩护他,故意把马往旁边拐,被鬼子的机枪扫中,连人带马滚下了山涧。

回到冷口时,天己经蒙蒙亮了。赵铁军在城门口等,看见他们回来,一把抱住张致远:“你他娘的又没死成!”

张致远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他想起王大奎的笑,想起那个掉进山涧的骑兵,想起二柱子拉响手榴弹时的决绝,突然觉得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

林晚给他们包扎伤口时,发现张致远的胳膊被弹片划了道新口子,血顺着胳膊往下流,滴在红布上,把那朵腊梅染得更艳了。“疼吗?”她轻声问。

张致远摇摇头,往关外看。雨停了,太阳正从云层里钻出来,把长城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的柳河沟方向,还在冒着黑烟,那是被炸毁的弹药库。

“不疼,”他轻声说,“就是有点想家。”

林晚没说话,默默地给他缠绷带。城墙上,传来了弟兄们唱歌的声音,是《松花江上》,调子还是跑了八百里,却比任何时候都唱得响亮。

张致远知道,王大奎没听完的歌,会有人接着唱;二柱子没杀完的鬼子,会有人接着杀。这长城还在,人还在,这火就灭不了。

他摸了摸腕上的银镯,虽然没有多少重量,却感觉沉甸甸的。里面装着的,是那些牺牲弟兄的魂,是全国百姓的盼,是这万里江山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