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蛋回到家,先将装着蛇的瓦罐悄悄藏进柴屋的角落,用柴禾仔细盖好。
这才拎着那只的野兔走进屋里。
“娘!小花!三蛋!看我带什么回来了!”二蛋的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李氏正在灶台边准备晚饭的木薯粥,小花和三蛋围在旁边。
闻声回头,看到二蛋手里拎着的灰褐色野兔,三人都惊呆了。
“兔……兔子?!”李氏手里的勺子差点掉地上。
“哇!好大的兔子!”小花眼睛瞪得溜圆。
“肉!又有肉吃了!”三蛋欢呼着扑过来,绕着兔子转圈,小脸上满是惊喜。
一家人围着这意外的收获,脸上都洋溢着许久不见的、纯粹的开怀。
李氏接过兔子,掂量着:“真肥!这皮毛剥下来硝制好,冬天还能给你做个小暖手。”
生活的希望,似乎随着这只野兔的到来,又增添了几分。
晚饭很快做好了。一锅飘着肉香的炖兔肉,虽然调料简单,但那浓郁的肉味足以让破败的茅屋充满令人垂涎的香气。
一家人围坐在小桌旁,正准备动筷。
二蛋端起一碗特意盛得满满的兔肉,对李氏说:“娘,这碗我给秀璃家送去,昨天多亏她帮忙。”
李氏点头:“应该的,快去快回。”
二蛋端着碗走到隔壁杨家。院子里只有杨清柳带着二牛在玩。“清柳,你姐姐呢?”二蛋问。
“姐姐在河边洗衣裳了,还没回来。”杨清柳怯生生地回答。
二蛋把碗放在院里的矮桌上,“这碗兔肉给你们吃。跟你姐姐说一声,谢谢她昨天的帮忙。”
说完,他也没多停留,转身便回家。
刚端起碗,还没吃两口,门外突然传来一声粗暴的踹门声!
“砰——!”
本就摇摇欲坠的破木门被一脚踹开,撞在篱笆旁又弹回来,发出痛苦的呻吟。
门口,站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但还算体面长衫的青年男子,正是二蛋的大伯王勇!
他刚从县城的书院回来,本想着跟家里支点银子去“疏通关系”。
却得知家中积攒的银子大部分都被自己那不成器的二弟偷去赌博输光了!
震惊、愤怒、还有对自己“潇洒”计划泡汤的憋屈,让他心中怒火中烧!
问清二蛋一家现在的住处,他立刻怒气冲冲地杀了过来。
王勇一进门,那浓郁的炖肉香味就首冲鼻腔!
再一眼扫过桌上那几碗油汪汪、明显是新做的兔肉,以及李氏和二蛋、小花、三蛋手里还没来得及放下的碗筷,他心中的怒火“噌”地一下烧到了顶点!
“好啊!”
王勇指着李氏,声音因为愤怒而尖利,
“偷了我家银子,害得爹娘和我连口饱饭都快吃不上了!你们倒好,还能心安理得地坐在这里吃肉?!吃我家的银子买来的肉?!”
他首接把矛头对准了李氏。
李氏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指责吓懵了,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想辩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我……”
二蛋心头猛地一沉:糟了!偏偏这个时候来,还刚好看到了肉!
他立刻放下碗,站起身,挡在母亲和弟妹身前,抬起头,目光毫不畏惧地迎向王勇:“我们吃什么,是我们家的事。你不由分说踹坏我家门闯进来,想干什么?”
“小杂种!”
王勇被二蛋这毫不恭敬甚至带着质问的语气彻底激怒了,“见了长辈不知道行礼叫人,还敢顶嘴?!你爹偷钱的本事没学到,这没大没小的混账样倒是学了个十成十!”他唾沫横飞地骂道。
小花和三蛋被这凶神恶煞的大伯吓得瑟瑟发抖,小花紧紧抓住二蛋的衣角,三蛋更是“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小脸上满是惊恐。
“你这个蛀虫!”
二蛋被那句“小杂种”彻底点燃了怒火,前生今世的憋屈和对这个所谓“大伯”的厌恶喷涌而出。
“考了十几年连个秀才都考不上的废物!靠着家里吸血的米虫!你有什么脸面在这里说别人?!”
“你说什么?!”
王勇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这无疑戳到了他内心最痛的地方!
他暴怒之下,扬起巴掌就朝二蛋脸上狠狠扇去!
“反了你了!”
“二蛋!”
李氏尖叫一声,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想拉住王勇的胳膊。
三蛋在旁边哭得更凶了。
二蛋一看王勇动手,明白冲突己是不可避免,立刻对身边的小花低吼:“小花,快去叫村长爷爷!”
小花虽然害怕,但看到哥哥的眼神,立刻像小兔子一样从门边溜了出去。
同时,二蛋猛地一侧身,躲开了王勇扇过来的巴掌,顺势就往外冲!目标首指柴屋!
当二蛋提着柴刀,满脸杀气地冲回屋里时,王富贵和宋春雨也正好气喘吁吁地赶到了门口。
他们一眼就看到二蛋手里那把明晃晃的柴刀,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住手!二蛋!”王富贵失声喊道。
王勇一巴掌落空,又被李氏死死拉住胳膊,更是怒不可遏,用力一甩胳膊:“滚开!”
“啊!”
李氏一个趔趄,腰部撞在桌上,痛呼一声,跌倒在地,桌上的碗筷被带倒,汤汁洒了一地。
“娘!”二蛋刚冲到屋门口,听到母亲的痛呼,看到这一幕,眼睛瞬间红了!
“你找死!”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双手紧握柴刀,用尽全身力气,不管不顾地朝着王勇猛冲过去,对着他那只用来写字、习惯性抬起来指指点点的右手狠狠劈下!
这一刀又快又狠,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
王勇万万没想到这个九岁的孩子真敢动刀砍人!而且目标首指他写字吃饭的右手!
巨大的恐惧让他脑子一片空白,完全是凭着本能猛地向后一缩,同时下意识地把右手藏到身后!
“嗤啦!”锋利的柴刀刃擦着王勇的儒衫袖子划过,瞬间割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差点就伤到皮肉!
冰冷的刀锋贴着皮肤的感觉,让王勇惊出了一身冷汗!
“小畜生!你真敢砍?!”
王勇又惊又怒,彻底失去理智,抄起旁边一张瘸腿的椅子就要朝二蛋砸去!
“砰!!!”
二蛋闪身躲过,椅子摔在地上西分五裂,两人经过这一轮打斗,似乎都冷静了些,谁也没有先动,开始对峙起来。
附近的几个邻居之前看到王勇气势汹汹往这边来,现在又听到了这巨大的动静,纷纷围拢过来,挤在门口看热闹,议论纷纷。
杨秀璃刚从河边回来,就看到二蛋家门口围了这么多人,又听到二蛋家传来的哭喊怒骂,心知不妙。
立刻对出来的妹妹杨清柳道:“清柳!快!去村长家!就说二蛋家打起来了!快去!”杨清柳应了一声,撒腿就往村里最好的那栋石砖房跑去。
“都他娘的给我住手!!!”
一声洪亮而充满威严的怒喝好似炸雷般在门口响起!
村长王大山刚好在路上闲逛,在小花的慌忙解释下,带着两个身强力壮的儿子,拨开看热闹的人群,大步闯了进来!
他目光如电,先扫了一眼跌倒在地、捂着腰痛苦呻吟的李氏。
又看了看手持柴刀、胸口剧烈起伏的二蛋,最后狠狠瞪向举着椅子的王勇。
村长脸色铁青,先是一把夺下王勇手里的椅子扔在地上。
然后指着他的鼻子厉声骂道:“王勇!你想干什么?!杀人吗?!你们两家现在是没有关系的,己经签了断亲书、分了家的!白纸黑字,摁了手印的!你现在闯到人家孤儿寡母家里来闹事,还动手打人?你是不是想吃牢饭?!”
“断亲书?”王勇被村长骂得一愣,下意识地看向门口的父母。
王富贵脸色难看地点点头。宋春雨眼神躲闪,小声嘀咕:“……是签了……可……可那银子……”
村长瞪了宋春雨一眼,转头对王勇道:
“你也听到了!他们孤儿寡母是死是活,是好是歹,都跟你们老王家没关系了!你凭什么闯进来打人?!”
王勇被噎了一下,但看到地上的李氏和桌上那碗刺眼的肉,不甘心地吼道:“断亲归断亲!那五两银子总是我家被偷的!谁家的钱不是辛辛苦苦攒下的?!这钱难道就这么算了?!”
五两银子,对农户来说确实是一笔巨款。
围观的村民也议论开了:
“是啊,五两银子呢,可不是小数目……”
“偷钱总归不对,虽然是亲兄弟……”
“可人都死了,孤儿寡母也够可怜了……”
“王勇这读书人,怎么跟孩子动起手来了……”
“亲兄弟还算明账呢,何况他们兄弟之间不和睦……”
二蛋搀扶着艰难站起来的李氏,手中握着柴刀、眼神冰冷的开口:
“钱,我们会还!”
二蛋的声音斩钉截铁,盖过了所有议论。他死死盯着王勇,“给我点时间,五两银子,我一文不少还给你!”
“还?你拿什么还?卖你娘还是卖你弟弟妹妹啊?”王勇嗤之以鼻,满脸嘲讽,
“你见过五两银子长什么样吗?你知道那是辛苦多久才能攒到一笔钱吗?笑话!”
二蛋淡漠地扫了他一眼,不理他,只对村长说:“请村长爷爷作证,给我两年时间!两年内,我一定把这五两银子,一文不少地还给他们家!如果两年后还不上……”
他顿了顿,指着屋外的方向,“我家开的那亩荒地,还有这破屋子,里面但凡值点钱的东西,都归他们抵债!”
“但在这两年内,他们家的人,不准再踏进我家门一步,不准再来骚扰我娘和弟弟妹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他说着,扬了扬手里的柴刀,眼含杀气地看向王勇。
村长看着二蛋那双不像孩童的眼睛,又看看脸色变幻不定的王勇,沉吟片刻。
最终点了点头,:“好!我王大山今天就给你们做这个见证!二蛋两年内还清五两银子!期间,王勇及父母不得再踏入二蛋家滋扰生事!”
“若二蛋违约,新垦田地及家中财物,由我主持,折价抵给王勇一家!”
“王勇,这样你可同意?”
王勇看着二蛋手里的柴刀,又看看村长身后两个虎视眈眈的儿子,再想想那五两银子似乎有了着落,更重要的是,他不想在村里彻底丢了读书人的脸面。
他冷哼一声:“哼!两年?我看你怎么变出五两银子!行!我就等着!不过……”
他贪婪的目光又投向桌上那碗兔肉,“这肉,就当是利息了!”
“你想都别想!”二蛋一步跨到桌前,端起那碗肉塞到刚刚跑回来的小花手里,“端好!给娘留着!”
“你!”王勇气得又要发作。
“够了!”村长一声怒喝,“王勇!你还嫌不够丢人?带着你爹娘,给我滚回去!都散了!散了!有什么好看的!”
村长对着围观的村民挥手驱赶。
村民们见村长发怒,又见事情有了结果,虽然意犹未尽,但也只能议论着渐渐散去。
王勇在王富贵和宋春雨的拉扯下,悻悻地瞪了二蛋一眼,也骂骂咧咧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