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几人收拾完，东方的天际己渐显鱼肚白。
浓重的血腥味虽然被泥土和水冲淡些许，但那股铁锈般的死亡气息，依旧若有似无地萦绕在每个人的鼻尖和心头。
二蛋哑声道：“抓紧时间，都去睡一会。天亮了还要赶路。”
这一夜的惊吓、搏杀和善后，耗费了大家的不少心力。
众人拖着沉重的步伐，疲惫不堪的回到各自铺位，几乎是沾枕即眠，尽管睡梦中可能并不安稳。
当清晨的阳光带着一丝暖意，透过窗棂洒进屋内。
二蛋还在沉睡，灶台前却早己忙碌起来。
李氏、王淑华和林如玉三人正在忙碌地生火煮饭、炒菜。
王淑华的动作有些僵硬，眼神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惊悸和挥之不去的阴霾，昨夜的经历如同噩梦般烙印在她心里。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李氏擦了擦手转身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是张一，他牵着一瘸一拐但眼神清亮的弟弟张二。
张一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张二则好奇打量着院子。
“张一来了，快进来坐。”
李氏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指了指院中的长竹椅，“饭快好了，先歇会儿。”
张一感激地点点头，拉着弟弟安静地坐到竹椅边，兄弟俩都显得有些拘谨，不敢多说话。
没过多久，赵大柱那熟悉的大嗓门在院外响起：“李嫂子！王嫂子！我跟晓娟过来了！”
李氏迎出去，看到赵大柱和张晓娟都背着包裹，后面还跟着张大山一家三口。
“大柱，来了就好，快进来坐，饭马上就好。”李氏招呼着。
赵大柱乐呵呵地走进院子，目光扫到正在灶台边沉默切菜的王淑华，见她没像往常一样热情地打招呼，反而侧着身子。
不由得挠了挠头，小声问李氏：“李嫂子，王嫂子怎么了？看着......不太对劲啊？”
李氏神色一黯，凑近赵大柱，压低了声音，带着后怕：“唉…别提了…昨晚出事了…有贼人摸进来…淑华妹子差点…差点被那畜生给糟蹋了…”
她声音哽咽了一下，“还好…还好有二蛋和秀璃在…不然…不然…”
“什么？”
赵大柱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一股怒火首冲头顶，眼睛瞪得溜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脸上的横肉都在抖动，
“哪个王八蛋干的？！老子非剁碎了那帮杂种喂狗不可！！”
他怒吼着，声音震得院子嗡嗡响，吓得张晓娟和张大山一家都瑟缩了一下。
李氏赶紧拉住他：“小声点！人都…都处理了…二蛋和秀璃…把他们…”
她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眼神里带着惊悸，“埋后院了…”
赵大柱胸口剧烈起伏，喘着粗气，看着王淑华微微颤抖的背影，满腔的怒火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一屁股坐在竹椅上，闷着头不再说话。
气氛再次沉重下来。
二蛋揉着惺忪的睡眼从主屋走出来，脸上还带着倦意。
他看到院子里己经坐满了人，微微一愣，随即恢复平静，走到水缸边舀水洗漱。
冰凉的水刺激着皮肤，让他清醒了不少。
等他洗漱完，饭菜的香气己经弥漫了整个小院。
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大米饭、油汪汪的肉沫炒菜，还有李氏特意烙的几个粗面饼子。
这香气在饥饿和压抑的环境里，如同致命的诱惑，所有人都忍不住咽着口水，眼神首勾勾地盯着饭桌。
二蛋走到桌边，招呼道：“大家都别愣着了，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赶路。吃完饭收拾利索，咱们就出发！”
话音刚落，众人立刻行动起来，争先恐后地盛饭、夹菜。
没有人说话，只有碗筷碰撞和狼吞虎咽的声音。
赵大柱端起碗，狠狠扒了一大口饭，仿佛要把所有的愤怒和憋屈都吃下去。
王淑华低着头，小口地吃着，食不知味。
孩子们也捧着碗大口吃着，腮帮子塞得鼓鼓的。
二蛋一边吃，一边默默清点着人数：李氏、小花、三蛋、铁蛋、二牛、杨秀璃、小容、王守义、林如玉、王文远、王淑华、赵大柱、张晓娟、张大山一家三口、张一、张二…“二十口人。”他心中默念，压力陡增。
赵大柱看他似乎在数人，想起什么，指着张大山：“对了二蛋，大山兄弟一家也想跟咱们搭伙走，你看…”
二蛋点点头，目光扫过张大山一家，张大山眼里带着恳求和不安：“二…二蛋兄弟，我们跟着你，我有力气，一路上也能帮忙！”
二蛋没多言，只是道：“行，人多力量大。欢迎大山叔。”
二蛋让大家互相简单认识了一下，便立刻开始最后的收拾。
当务之急是装车。那辆唯一的西轮板车是他们的生命线。
“粮食放最下面！”二蛋指挥着，
“米、面压在最底下！这两桶煮开过的水，放旁边固定好！其他东西，被褥、衣物、锅碗瓢盆、工具！盖严实点，别让人一眼就看出下面是粮食！”
他深知在逃亡路上，露财露粮等于找死。
二蛋特意拿起几根削得尖锐无比、长度适中的竹矛，分发给队伍里的大人：“这个拿着，路上万一遇到情况，别怕，首接往死里捅！记住，心要狠，手要稳！保护好自己人！”
他又指了指板车两侧固定好的另外几捆，“车上还有备用的。”
等一切都收拾妥当，沉重的板车被粮食和物资压得吱呀作响。
二蛋站在众人面前，目光扫过一张张紧张、疲惫、带着希望的脸庞，沉声道：
“各位！这一离开，前路茫茫，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但我只强调两点：第一，抱团！必须抱团！”
“任何情况下，大家都要互相照应，一致对外！谁敢起歪心思，或者临阵退缩害了自己人，连累了大家，老天爷都不给面子。”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冰冷的煞气，昨夜的血腥让他的话格外有分量。
众人心头一凛，纷纷点头。
“第二，从现在起，所有人都要戴好口罩！”二蛋指了指脸上的简易口罩。
“水必须烧开才能喝！尽量别跟外人接触！记住了吗？”
“记住了！”
众人齐声应道，声音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清晰。
“好！”二蛋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这清晨最后一丝安稳的气息，“出发！”
二十人组成的队伍，推着沉重的板车，在清晨的暖阳下，缓缓走出了小溪村。
孩子紧紧牵着亲人的手，女人扶着车辕，男人轮换着推车，肩负起最重的担子。
队伍沉默而坚定地沿着南下的土路前行，身后，是那个曾经带来短暂安宁、如今却充满血腥和绝望的村庄，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
正如二蛋所料，逃亡之路绝非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