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义一家三口挤在唯一还算完好的土炕上。
林如玉搂着儿子王文远,王守义则紧皱着眉头,陷入浅眠。
“砰——!”
突然一声巨响,单薄的木门被暴力踹开!碎裂的木屑在月光下飞溅!
两个蒙面的壮硕黑影闯了进来!
“谁?!”
王守义立马惊坐而起,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回答他的是一个带着浓重鼻音、充满戾气的低吼:“闭嘴!粮食在哪?!”
其中一个黑影动作极快,几步跨到炕前,钵大的拳头带着风声狠狠砸在王守义的脸上!
“呃啊!”
王守义只觉得一阵剧痛,同时伴随着眩晕感袭来,整个人被打得从炕上滚落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泥地上,温热的液体瞬间流下。
“相公!”
林如玉魂飞魄散,尖叫着想去扶丈夫。
“别动!”
另一把冰凉、带着铁锈味的柴刀己经架在她纤细的脖颈上!刀刃的寒意刺得她皮肤生疼,瞬间僵首,连呼吸都停滞了。
“娘——!”
年仅十岁的王文远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吓坏了,放声大哭,小小的身体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粮食!交出来!不然老子先宰了这娘们,再宰了这小崽子!”
持刀的黑影恶狠狠地威胁,刀刃在林如玉脖子上压出一道血痕。
王守义挣扎着抬起头,半边脸火辣辣地疼,嘴里满是血腥味。
他看着妻子脖子上明晃晃的刀,听着儿子撕心裂肺的哭声,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
读书人的气节、微弱的反抗之心,在妻儿性命的威胁下,土崩瓦解。
“别……别伤害他们……”王守义声音嘶哑,带着屈辱的颤抖,
“我……我给你们……”
他踉跄着爬起身,走到墙角一个不起眼的破陶缸旁,费力地挪开,露出下面藏着地一袋多的粮食。
“哈哈!果然有货!”两个蒙面人看到粮食,眼中爆发出贪婪的光芒。
一人迅速上前,一把扛起一袋,另一人则警惕地用刀指着王守义一家,也扛起了另半袋。
“算你识相!”
扛粮的黑影啐了一口,两人不再耽搁,扛着沉重的粮袋,迅速消失在门外浓重的夜色中。
劫后余生的死寂弥漫在破败的屋内。
林如玉在地,抱着吓傻的儿子失声痛哭。
王守义捂着流血的额头,看着空空如也的藏粮处,只觉得浑身冰冷,万念俱灰。
粮食没了!在这个人吃人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还怎么活下去?
“走,快走。”
王守义猛地惊醒,声音带着嘶哑。
“去找二蛋!只有二蛋那里……能帮到我们!”
他拉起哭泣的妻儿,甚至来不及处理额头的伤口,一家三口如同惊弓之鸟,跌跌撞撞地冲出家门,朝着二蛋家奔去。
此时的二蛋躺在炕上,并未睡着。
窗外死寂的夜让他心头的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他敏锐地察觉到,那些曾经定期挨家挨户盘查、如同催命符般的兵丁,己经有段时间没来了。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二蛋低声自语。
他决定天一亮,必须去村口查看情况。
诡异的平静,往往预示着更大的风暴。
“娘,明天我和秀璃去村口看看。”
“二蛋,你……你要小心点。”李氏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担忧。
“别担心,娘,”
二蛋的声音尽量放得平稳,“我和秀璃会尽快回来的。”他话音刚落。
“砰砰砰!砰砰砰!”
“二蛋,是我,我是王守义。”
一阵急促而粗暴的砸门声骤然响起!在寂静的深夜里如同惊雷!
二蛋瞬间翻身下炕出门,抄起柴刀。
杨秀璃也手拿柴刀,两人无声而迅速地靠近院门,王淑华也拿着竹茅出来。
二蛋透过门缝向外看去,月光下映出王守义狼狈不堪、额头带血的身影,旁边是哭成泪人的林如玉和惊恐万状的王文远。
“是王秀才!出事了!”
二蛋心头一沉,立刻示意杨秀璃开门。
门一开,王守义一家如同找到救命稻草般涌了进来。
二蛋迅速关好门,插上门闩。
回到相对安全的屋内,点燃油灯,昏黄的光线下,王守义一家的惨状更加清晰。
“是不是有人抢你们粮了?”
二蛋看着王守义额头的伤和林氏脖子上那道刺目的血痕,沉声问道,语气是陈述而非疑问。
在这个时局,除了抢粮,还能是什么?
王守义痛苦地闭上眼,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屈辱和后怕:“两个蒙面人……踹门进来……打伤我……拿刀架着如玉……逼我们……粮食……全没了……”
他每说一句,林如玉的啜泣声就更大一分,王文远缩在母亲怀里不敢抬头。
屋内一片死寂。
李氏和王淑华脸色煞白,捂着嘴说不出话。
“没事,”二蛋的声音异常冷静,打破了沉重的气氛。
“你们先暂时住这里吧。我们人多,他们也能避开一点。”他招呼李氏和王淑华帮忙安置惊魂未定的王守义一家,处理伤口。
看着眼前这一切,二蛋心中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消散。
从封村到现在,己经接近三个月!官府毫无办法,疫情失控,秩序崩溃,盗匪横行。
再等下去,要么像王守义一样被抢光粮食饿死,要么等来官府可能采取更极端、更残酷的“处置”手段,比如焚烧疫村!
他转头看向炕上还在熟睡的小花和三蛋,那两张天真无邪的睡颜,像针一样刺痛他的心。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不能再等了!
当流民风餐露宿,九死一生,但至少还有一线生机!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翌日,天刚蒙蒙亮,二蛋和杨秀璃戴上口罩,拿上竹茅,腰挎柴刀,前往村口。
李氏和王淑华等人忧心忡忡地送到门口,千叮万嘱。
一路上,昔日还算有些生气的村庄,如今一片死寂荒凉。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用木条加固,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风吹过破败篱笆发出的呜咽声,如同鬼哭。
田地早己荒芜,杂草丛生。
来到村口,预想中持刀守卫的兵丁果然不见踪影!
只有当初黄捕快砍在树干上的那道深深的刀痕,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刺眼和讽刺。
两人沿着小路往落霞城方向谨慎地走了一段。没走多远,就看到前方出现了一支由几户人家组成的队伍。
他们拉着破旧的板车,上面堆着些简单的家当和粮袋,扶老携幼,正沉默而疲惫地向南行进。
二蛋心中一紧,拉着杨秀璃快步上前,对一个看起来比较面善的黝黑中年汉子问道:“大哥,你们这是去哪啊?你们村口的兵爷呢?”
那汉子面容憔悴,有气无力地看了二蛋一眼,叹了口气:“早跑没影了,估摸着城里也管不了,听我一句劝,赶紧走吧!”
他似乎不愿多说,摇摇头,继续拖着沉重的脚步向前挪动,留下一个绝望的背影。
看着这支沉默而仓惶的逃亡队伍,看着他们眼中那熟悉、如同去年逃荒时的麻木与恐惧。
二蛋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沉重涌上心头。
杨秀璃默默地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二蛋的肩膀。
她的眼神依旧沉静,却带着全然的信任和坚定。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她言简意赅,“你来安排。”
二蛋快速压下翻腾的心绪,用力点了点头:“嗯!愿意走的就一起走!不愿意的,我们自己走!”
这一刻,逃亡的路线在他心中无比清晰,向南或者东!避开大城,沿着人迹罕至的山路走!目标只有一个,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