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看看。”
二蛋起身,走到院门口,拉开了门栓。
门外站着的人,让二蛋着实意外,竟然是王守义!
王守义裹着那件半旧的棉袍,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僵硬的笑容,在灯笼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怪异:“二……二蛋啊,新……新年好啊!”
“嗯,新年好。”
二蛋微笑着应了一声,身体却卡在门口,丝毫没有请他进来的意思。
王守义被二蛋这冷淡的态度和堵门的架势弄得更加尴尬,准备好的寒暄如同鱼刺般卡在喉咙里。
他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硬着头皮,语速飞快地说道:“那……那个,我打算开春的时候,在村南头,靠近我家那边,开个私塾……”
他顿了顿,偷眼瞄着二蛋的反应,见对方依旧毫无波澜,只得继续道:“位置……位置选好了。到时候……到时候你们……你们都可以过来读书,我不收你们的束脩!”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说完,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怕二蛋追问什么,竟是一刻也不停留,转身就走,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二蛋看着王守义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由得头一歪,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不解,眉头微挑,心里嘀咕:“不要束脩?免费?……莫不是年兽没吃到小孩,变成王守义的模样,想把小的们骗出去一锅端了?”
这个荒诞的念头让他自己都觉得好笑。
他关上门,回到温暖的屋内。众人立刻投来好奇的目光。
“谁啊?” 赵大柱问。
“王守义。” 二蛋坐下,把刚才的情形说了一遍。
“啥?免费?” 赵大柱第一个跳起来,满脸不信,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他王守义能有这菩萨心肠?该不会是变着法想收钱吧?我可听说读书花费巨大,笔墨纸砚哪样不要钱?以前在咱村,全家都得勒紧裤腰带供着读书人呢!”
李氏和王淑华也面露诧异和犹疑。
王淑华低头看着怀里的铁蛋,轻声问:“铁蛋,你想去读书认字吗?”
铁蛋仰着小脸,看看小花、三蛋、小容他们,毫不犹豫地说:“哥哥姐姐去,我也去!他们不去,我也不去!我要和大家在一起!”
童言稚语,却道出了最纯粹的感情——他离不开这个一起经历过生死、给予他温暖的“家”。
二蛋看着铁蛋认真的小脸,再看看其他孩子懵懂又带着点好奇的眼神,心中微动。
他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看透世情后的豁达和务实:“赵叔说得有理,钱的事肯定是绕不过去的坎。不过……”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认字总是好的。开春了,咱们先送他们去看看。能学几个字,会写自己名字,总比睁眼瞎强。至于以后……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的话像一颗定心丸。
众人想想也是,免费去看看,总不吃亏。
赵大柱虽然还是觉得王守义动机不纯,但也不再反对。
孩子们听说能一起去“上学”,更是兴奋地叽叽喳喳起来。
屋外寒风依旧呼啸,屋内炭火噼啪,暖意融融。
对新生活的期待,连同对开春那场免费私塾的好奇,悄然在每个人心中生根发芽。
这个新年,在意外的小插曲后,依旧朝着充满希望的方向前进。
薄雪覆盖着屋顶和田野,在清晨的阳光下闪着微光,边缘己经开始融化,滴滴答答地汇成小小的溪流。
空气清冽,带着泥土苏醒的气息。
“吱呀——”
二蛋推开吱呀作响的屋门,深吸了一口气。
他拿起靠在墙边的大竹扫帚,开始清扫门前湿漉漉的积雪和泥泞。
李氏也早早起来,带着小花、以及王小容清理屋檐下的冰溜子。
三蛋和铁蛋最兴奋,穿着厚实的新棉鞋,故意在没扫干净的雪地上踩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小脸红扑扑的,像两个欢快的小陀螺。
二蛋看着他们,眼角弯了弯,扬声提醒道:“三蛋,铁蛋,慢点跑,小心滑倒!玩好了帮把屋角那堆雪也归置归置。”
两个孩子响亮地应了一声“知道啦,哥/二蛋哥!”,依旧踩着雪玩,但动作明显小心了些。
二蛋继续干活,心里踏实。这几个小崽子,懂事得让人心疼。
放眼望去,小溪村家家户户门前都晃动着人影。
扫帚划过地面的“唰唰”声此起彼伏,夹杂着几声吆喝和孩童的嬉闹。
沉闷了一冬的村庄,仿佛被这扫雪的动静唤醒了生机。
“哐!哐!哐!”
村口老槐树下挂着的破锣被敲响了。
一个半大少年沿着村路一边跑一边喊:“各家各户当家的!村长让去村口集合!说娃读书的事儿!都去听听啊!”
二蛋和正在旁边默默扫雪、动作利落的杨秀璃对视一眼。
赵大柱和王淑华也闻声走了过来。
二蛋带着大家准备去看看村长什么说法。
村口己经聚集了不少人,大多是愁眉苦脸的男人和探头探脑的妇人孩子。
村长站在石碾子上,清了清嗓子:
“咳!大伙儿都静一静!开春了,我宣布一件好事!咱们村新来的王秀才,王守义,”
村长说着,目光扫过站在人群边缘、穿着半旧棉袍、努力挺首后背的王守义,
“要在村南头开私塾了!明天就开蒙!五岁到十二岁的娃,想去的都能去,开始只需要上午来学堂听讲,午时三刻散学”
人群嗡地一下议论开了。
“王秀才?那个逃荒来的读书人?”
“哎呦,认字儿是金贵事!可束脩……”
“咱家有闲粮供娃念书嘛?”
村长用力挥挥手压下议论:“都别吵吵!王秀才说了,束脩这事儿,各家看着自家情况给!有粮的出点粮,有钱的出点钱,实在困难的……拿点柴火、野菜、鸡蛋啥的顶上也行!主要是让孩子们有个开蒙识字的机会!无论是本村、还是逃荒来的乡亲们,只要娃愿意,都收!”
村长这话说得还算公道,人群的议论声小了些,但忧虑依旧挂在大多数人脸上。
赵大柱抱着胳膊,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点看戏的意味:“嘿,这酸秀才还真开起来了?还‘看着给’?他以前在青田村鼻孔可朝天了!二蛋,你说他葫芦里卖的啥药?”
王守义这突如其来的善举,在赵大柱眼里总透着股说不出的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