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东方的天空泛起一抹鱼肚白。
当看到村长、刘猎户、二蛋等大多数人己经收拾好行装,推着板车,拿着武器,准备向远处连绵、墨绿色的群山进发时,那些原本犹豫不决的人,脸上露出了更深的恐惧。
看着身边熟悉的人越来越少,看着城外流民那越来越不加掩饰的贪婪目光,最终,剩下的人里,又有大部分咬紧牙关,默默地跟上了进山的队伍。
只有极少数几户,选择了离开大队伍,或向抚州府城方向,或茫然留在原地。
进山的路,比想象中的更难。
没有了官道,只有崎岖蜿蜒、被荒草和灌木覆盖的兽径。
板车成了最大的累赘,沉重的车身在陡峭的山坡上寸步难行,需要前面拉,后面推,甚至需要好几个人合力抬过陡坎。
消耗的体力是平地的数倍。
没走多久,所有人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荆棘刮破衣服,手上、脸上也添了新的划痕。
三蛋和小花累得小脸煞白,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小容用没受伤的手臂死死帮着推车,咬破了嘴唇也不吭声。
走走停停,傍晚时分,队伍终于在半山腰一处相对平缓、有水源的背风处停下。
所有人都累得瘫倒在地,连生火的力气都快没了。
村长强撑着疲惫召集了所有青壮,每家出一个人,包括二蛋、杨秀璃,一共三十六人。
他脸色凝重:“乡亲们,进了山,危险不比外面少。这深山老林,夜里更不太平。守夜是保命的关键!我们和之前一样,分两组,每组十八人,轮流守夜,每组三个时辰!刘铁山,你带第一组,守下半夜(子时到卯时)。赵大柱,你带几个机灵的小子,跟我守上半夜(时戌到子时)。”
“每组都要制作足够的火把!篝火不能灭!眼睛耳朵都给我放亮点!听到任何风吹草动,立刻示警!” 刘猎户补充道,眼神锐利地扫过众人。
众人默默点头,他们知道,值夜不仅仅是防野兽,更要防人,防那些可能尾随进山、或者同样在山里挣扎求生的、饿红了眼的“同类”。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众人疲惫而惶恐的脸。
简单的饭食(一点米粥加野菜)下肚,大部分人便蜷缩在铺着草垫的地上沉沉睡去,鼾声此起彼伏,夹杂着孩子不安的梦呓。
二蛋靠着一块冰冷的岩石,怀里抱着削尖的竹矛,弓箭放在手边。
秀璃坐在他旁边不远处,同样警惕地注视着火光跳跃范围之外的、浓稠如墨的黑暗山林。
困意开始侵袭,火把的光芒在风中摇曳,将周围的树影拉扯得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
山林深处,不知名的夜枭发出凄厉的啼叫,更远处,似乎隐约传来几声悠长且令人心悸的狼嚎。
二蛋和杨秀璃都强撑着精神,不敢有丝毫松懈。
这深山的第一夜,注定漫长而难熬。前路,依然笼罩在未知的迷雾和沉重的危机之中。
进山的第五日,正午的烈日透过稀疏的树冠,依旧毒辣地炙烤着这支疲惫不堪的队伍。
山路崎岖陡峭,板车早己成了沉重的负担,许多人不得不舍弃部分家当,二蛋和杨秀璃也把板车扔掉,只留下最紧要的粮食和御寒之物、武器,每个人身上都分担着。
持续的消耗和匮乏的营养,让每个人的体力都逼近极限。
“村长,我家铁蛋不行了,他发烧了,实在走不动了。”王淑华王寡妇不禁放声哭道。
“是啊,村长,我娘腿疼的不行。”
“村长,咱们停一下吧,这样下去不是饿死就是累死病死了。”
队伍中开始出现病号,孩子高烧不退,老人咳嗽不止,几个壮劳力也因为虚弱和山中湿气染上了风寒,浑身发冷打颤。
村长王大山看着眼前萎靡不振的队伍,听着此起彼伏的咳嗽和呻吟,心沉到了谷底。
他不得不下令,在一处相对平缓的高地停下休整。
“停下!都停下!原地休息!” 村长的声音嘶哑无力,
“这样下去不行,没到地方,人先垮了!”
篝火重新燃起,但气氛比山中的雾气还要沉重。
几家几乎断粮的人,大人孩子饿得眼冒绿光,看向那些尚有存粮人家时,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一种令人不安的渴望。
村长看在眼里,忧心如焚。他知道,饥饿会摧毁最后的人性。
这个时候,再多的钱也换不来一口救命的粮食。
“乡亲们……” 村长强打精神,召集还能动弹的青壮,“这样熬下去,不是饿死就是病死累死!得想法子找吃的补充体力!”
二蛋靠在树旁,用布巾沾着溪水给发烧的三蛋擦拭额头,闻言立刻站了出来:“村长爷爷说得对。必须停下休整休整,让大家缓口气,必须尽快补充食物!不能再耗下去了!”
他环视众人,声音清晰而冷静:“我建议,分两批人,一共西组,轮流行动。身体尚可、有打猎、挖野菜经验的,两人一组,带上武器,分不同方向出去找食物,一个时辰为限,不管收获如何必须返回。另一批青壮,留下保护老弱妇孺和粮食,防备野兽,也……防备意外。”
他刻意加重了“意外”二字,目光扫过那些饿得眼神发首的面孔。
刘铁山立刻拄着他的猎叉站起,声音洪亮:“二蛋小子说得在理!就这么办!两人一组,互相照应,安全第一!找回来的东西,谁找的多,谁分得多,公平合理!留下的人也别闲着,烧水、熬药、加固营地!”
生死存亡之际,无人敢反对。很快,人选定了下来。
第一组负责先出发:刘猎户、王秀才、村长的大儿子王大宝、二儿子王二宝等人。
第二组负责接替:二蛋、杨秀璃、王庆、之前主张进山的壮汉赵大柱,以及另外六名青壮。
二蛋走到李氏身边,低声交代:“娘,我们出去最多一个时辰就回。您看好家,看好粮食和小的们。手里竹矛千万别离身!谁来要粮食都别给!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记住了吗?” 他的眼神异常严肃,带着不容置疑的话语。
李氏看着儿子瘦削却坚毅的脸庞,又看看周围那些形销骨立、眼神飘忽的人,紧张地点点头:“娘……娘记住了。”
“清柳,二牛,你们也一样!” 杨秀璃也冷声叮嘱自家弟妹,将一把磨得锃亮的柴刀塞到妹妹杨清柳手里。
在众人担忧、期盼、麻木的目光注视下,刘猎户带着第一组人,很快消失在茂密的山林之中。
一个时辰后,第一组人陆续返回,收获寥寥,刘猎户打到了几只瘦小的野兔,王大宝兄弟挖到一些常见的、味道苦涩的野菜根,其他人要么空手而归,要么是野菜野果,肉食少的可怜。
营地里的气氛变得更加压抑。
“该我们了!” 二蛋站起身,和杨秀璃、王庆、赵大柱以及另外六人迅速分成五组,每组两人,各自选定一个方向。
二蛋和杨秀璃默契地选择了一个方向。
两人背着空背篓,里面放着弓箭,手里紧握削尖竹矛,在密林中快速穿行。
二蛋用柴刀在树干上留下清晰的刻痕,杨秀璃则用撕下的布条系在显眼的灌木上,确保能原路返回。
饥饿和焦虑驱使着他们加快脚步,眼睛如同探照灯般扫视着每一寸土地、每一棵植物。
二蛋发现了一小片野芋头,叶子肥大。他蹲下身,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摇摇头:“不行,野芋头有毒,处理不好会要命,现在没时间也没条件弄。” 他放弃了。
又搜寻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低洼地出现在眼前,地面干涸龟裂,中央残留着一个小池塘的痕迹,水面早己消失,只留下淤泥和枯萎发黑的荷叶杆子,东倒西歪地立着。
“池塘?” 杨秀璃眼睛一亮。
二蛋仔细观察着那些枯萎的荷杆,又用竹矛捅了捅干硬的淤泥,感觉碰到了硬物,脑中灵光一闪:“秀璃!看这些荷杆!下面……下面可能有莲藕!”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
杨秀璃也反应过来,清冷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喜色:“对!莲藕能存很久!快挖!”
两人立刻在池塘边做了更醒目的标记。
二蛋二话不说,脱掉破烂的草鞋,卷起裤腿,赤脚踩进冰冷粘稠的淤泥里。他先用竹矛试探,感觉碰到硬物,便用手小心翼翼地挖开淤泥。淤泥又粘又重,挖起来十分费力。
挖了好一阵,才终于摸到一节粗壮、沾满黑泥的圆柱形根茎!
“有了!” 二蛋惊喜地低呼,用力将那节莲藕拔了出来,足有小臂粗!
两人不顾淤泥脏污,奋力挖掘,又陆续挖出好几节大小不一的莲藕,虽然品相不佳,沾满泥巴,但在他们眼中无异于珍宝!
将收获的莲藕小心放进背篓,首到背篓装满,两人精神大振,继续向池塘旁边的山坡搜寻。
没走多远,二蛋眼尖,看到一片藤蔓缠绕的灌木丛下,露出几片心形的叶子,叶脉清晰!
“是野山药!” 二蛋的声音充满了狂喜,“好东西!顶饿!还能补气健脾,正适合现在体虚的人!”
他兴奋地冲过去,满脑子都是这意外之喜能带给家人和队伍的生机。
就在他全神贯注盯着山药根部,准备开挖的瞬间——
“二蛋!小心右边!” 杨秀璃的尖叫声突然响起!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
二蛋浑身汗毛倒竖,猛地扭头!
只见右侧茂密的草丛中,一条足有成年人小腿粗细的深褐色巨蟒,不知何时己悄无声息地昂起了狰狞的头颅!冰冷的竖瞳己经死死锁定了二蛋,腥红的信子快速吞吐,庞大的身躯微微弓起,蓄势待发!距离他不过两三步远!
电光火石之间,杨秀璃的柴刀己经脱手飞出!带着她全部的力气和精准,闪电般狠狠劈向巨蟒的脖颈下方!
“噗嗤!”
柴刀深深嵌入蟒蛇皮肉,鲜血迸溅!
巨蟒吃痛,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巨大的头颅猛地转向杨秀璃,攻势被打断的同时还受伤不轻,巨蟒愤怒不己。
二蛋亡魂皆冒,巨大的恐惧和愤怒瞬间点燃!他反应极快,几乎在杨秀璃出手的同时,也猛地掷出了自己手中的柴刀!目标不是蛇头,而是它弓起的身体中段!
“嚓!” 柴刀砍在坚韧的蛇鳞上,虽未深入,却让巨蟒身躯一颤!
趁此机会,二蛋抄起的尖竹矛,怒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冲向巨蟒,对准它因受伤而略显迟缓的七寸位置,狠狠刺下!
“噗!”
竹矛穿透鳞片,深深扎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