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家破败的小院,二蛋顾不上疲惫,立刻将采回来的那捧金钱草小心地摊开在后院一块相对干净、又能晒到阳光的石板上。
匆匆吃过晚饭,李氏腰伤未愈,早早歇下。
二蛋看着外面天色尚有余光,心里惦记着北山溪边石头缝里那一片“心形”,立刻又背起了空背篓。
“哥,天快黑了,还出去啊?”小花担忧地问。
“嗯,出去一下,很快就回。”
二蛋含糊应道,顺手拿起柴刀和一根结实的木棍。
再次来到北山溪边,借着夕阳的余晖,二蛋找到了白天发现金钱草的那片潮湿背阴处。
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柴刀撬开泥土,尽量不伤根须,连茎带叶地采集着。
背篓也渐渐被这些象征着“金钱”填满。
接下来几天,二蛋的生活节奏变得异常紧凑。
他带着杨秀璃寻找南山几处金银花生长茂密的地方。
杨秀璃学得很快,眼疾手快,采摘效率比二蛋还高。
两人各自采摘,约定好晒干后由二蛋统一拿去镇上售卖,收益对半分。
看着院子里摊开的越来越多、散发着清香的黄白花蕾,二蛋心里踏实了不少。
劳作之余,二蛋都会陪小花和三蛋玩。
用剩下的竹子精心打磨,给两人做了几个竹蜻蜓。
三蛋举着竹蜻蜓在院子里疯跑,小花小心翼翼地试着让它旋转起飞,两人脸上都洋溢着纯真的笑容。
杨秀璃也时常让杨清柳、二牛过来,西个孩子在破败的院子里追逐笑闹,给这清贫的家增添了不少生气。
李氏坐在门槛上,看着孩子们,腰伤带来的愁容也淡了许多。
二蛋和杨秀璃的“合伙”关系,无形中也拉近了两家的距离。
水塘边的地笼和倒须笼这几天收获平平,只进了几条普通的辣条。
二蛋琢磨着,水塘附近的蛇可能被自己惊扰了。
他决定把几个陷阱转移到北山植被茂密、潮湿的地方,那里辣条应该也不少。
这天下午,二蛋收拾妥当去北山。
在一处布满落叶和腐木的斜坡上,正弯腰准备放置一个倒须笼,脚下突然传来一阵异样的滑腻感和悉索声!
“不好!”
二蛋浑身汗毛倒竖,几乎是凭着本能猛地向后跳开!
就在他脚离开原地的瞬间,一条通体灰褐色、带着深色菱形斑纹的短尾蝮从厚厚的落叶下闪电般探出头。
三角形的脑袋高高昂起,冰冷的蛇信急促吞吐,发出威胁的嘶嘶声!
它刚才就盘踞在二蛋落脚点的正下方!若非他反应神速,这一口必然咬在脚踝上!
二蛋心脏狂跳,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握着柴刀的手微微发抖,死死盯着那条盘踞起来、随时可能发动攻击的家伙。
二蛋慢慢冷静下来,缓缓后退,拉开安全距离,同时用长木棍远远地拨弄着那条蛇,将其驱赶到更深的灌木丛中。
这次死里逃生的经历,给二蛋敲响了警钟。
山林里的危险无处不在,自己还是大意了。
他更加谨慎地放置好陷阱,标记好位置,便匆匆离开了这片区域。
这天,二蛋照旧去北山采金钱草。
刚走到那片熟悉的区域,就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蹲在溪边不远处,扒拉着石头缝,是王小容。
“小容?”二蛋叫了一声。
王小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回头,看到是二蛋,才松了口气,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二蛋哥…”
她站起身,下意识地把手藏到身后。
但二蛋眼尖,己经看到了她挽起的破旧袖口下,露出的半截小臂上,赫然印着几道青紫色的瘀痕!新旧交叠,触目惊心!
二蛋的心猛地一沉,眉头紧紧皱起:“你胳膊上的伤…怎么回事?”
他语气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冷意。
王小容身体一僵,眼神躲闪,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呐:“没…没什么,不小心…摔的…”
摔的?什么样的摔伤能摔出这种条状的、新旧交加的瘀痕?
二蛋瞬间就明白了。肯定是她那个偏心的爹娘打的!
一股无名火在二蛋胸中腾起。
他看着王小容那张比之前更加蜡黄瘦削的小脸,看着她身上那件短小、补丁摞补丁的衣服,再想到她手臂上的伤,心里堵得很是难受。
“你…你在这里做什么?”
二蛋压下怒火,尽量放缓语气。
王小容抬起头,飞快地瞥了二蛋一眼,又低下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声音带着点颤抖和期待
“我…我看到你好几次来这里…采这些…这些叶子草…”她指了指地上的金钱草。
“二蛋哥…这…这东西…是不是能换钱?”
她鼓起勇气,小声问道,“你…你下次来采…能…能带上我吗?我…我保证不告诉别人!我采的都给你!我就…就想…就想…”
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了,眼眶微微发红,显然是那个肉包子让她想到了二蛋可能找到了生财之道。
而她太需要一点希望了,哪怕只是能吃饱饭的希望。
看着王小容眼中那卑微的祈求和对温饱的渴望,二蛋心里最后一丝犹豫也消失了。
他慢慢蹲下身,从地上摘出一株完整的金钱草,递到王小容面前。
“这叫金钱草,”二蛋的声音平和而清晰。
“你看,叶子是心形,茎是细长的,贴着地长,喜欢长在背阴潮湿的石头缝、溪水边。开这种小小的淡黄花。”
他指着叶片和花朵详细描述着特征,“你就只采叶子多的部分,小心点别伤根,这样以后还能长。”
王小容瞪大了眼睛,凑近了仔细看,用力点头,仿佛要把这草的样子刻进脑子里。
“以后你看到这种草,就采下来。”二蛋继续说道,
“采了之后,不要带回家。就藏在我们上次碰面的那块大石头后面,那块石头下面有个小凹洞,记得吗?用树叶盖好。我隔几天就去取。”
他顿了顿,看着王小容的眼睛:“采够一筐晒干的,卖了钱,我分你…十文钱。”
他没敢说太多,怕吓到她,也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十…十文钱?”
王小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
十文钱!够买好几个肉包子了!
这对她来说简首是天文数字!
“二蛋哥…真…真的吗?我…我…”
巨大的惊喜让她语无伦次,二蛋对她的帮助,让她眼眶微红,泪水似乎要夺眶而出。
王小容赶紧用手背擦掉,用力点头,“嗯!嗯!我记住了!我一定认准了采!一定藏好!”
二蛋看着她激动又强忍泪水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
“小容,我家在村尾,以后…要是有人再打你,或者有什么急事,你就跑过来找我,记住了吗?”
这句话,瞬间冲垮了王小容心中所有的防线和委屈。
她再也忍不住,呜咽一声哭了出来,眼泪止不住的流,不是悲伤,而是压抑了太久终于看到一丝光亮的宣泄。
她一边哭一边用力点头,哽咽着说不出话,只是用那双含泪的眼睛,无比感激和信赖地看着二蛋。
二蛋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把背篓里刚采的一些金钱草分了一半给她。
“先拿这些去认认,别让人看见。去吧。”
王小容抱着那捧鲜嫩的金钱草,像抱着稀世珍宝,对着二蛋深深鞠了一躬,抹着眼泪,飞快地跑开了,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林间小路上。
二蛋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
这世道,对有些人来说,活着本身就是一场艰难的跋涉。
他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他弯下腰,继续采摘着溪边的金钱草,每一片圆圆的叶子,似乎都承载着不止一个人的希望。
天气渐热,存放的辣条和晒好的药材都催促着二蛋再次前往镇上。
这次,他带上了杨秀璃。
南山那次,他正在处理南山新设陷阱里抓到的辣条,被杨秀璃撞了个正着。
当时二蛋吓了一跳,以为她会害怕甚至劝阻,没想到杨秀璃只是站着看了一会,等他处理完才走近,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深深的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佩服。
“你…一首做这个?你不怕吗?”杨秀璃的声音很平静。
二蛋点点头,紧张地看着她。
杨秀璃沉默片刻,只说了一句:“小心点。”便转身去山上采金银花。
这份理解和沉默的支持,让二蛋心头一暖。
所以这次去镇上,他主动提出带上她,一来让她看看自己的“货”是怎么卖的,二来也让她认认药铺的门路。
村口牛车上,二蛋和杨秀璃坐在角落,一路无话,心思各异。
轻车熟路来到丹溪医馆。小齐熟稔地引他们去后院。张大夫很快过来。
二蛋先倒出瓦罐里的辣条:
张大夫仔细查验,尤其关注两条辣条的新鲜度。
“这两条毒物品相尚可,算你八两银子!普通的八条,算你一两五百文
张大夫满意点头:“金银花晒得不错。金钱草品相也好。金银花这包,算你八百文。金钱草这包,算你五百文。”
张大夫取来十两银子和八百文。
二蛋看向杨秀璃:“药材的钱,我们平分。” 说着,数出六百五十文铜钱递给杨秀璃。
杨秀璃接过铜钱,脸上难掩欣喜,用力点了点头:“嗯!”
揣好钱,两人脚步轻快地走出医馆。
“走!买东西!”二蛋心情大好。
首奔集市,两只半烧鸡,六个包子、两大卷渔网(计划多做地笼,捕蛇和黄鳝)、盐巴、一小罐油、饴糖。
背篓再次装满。二蛋将一整只烧鸡和三个肉包子交给杨秀璃:“给你的。”
回村牛车上,气氛轻松。
杨秀璃想着手里的钱和烧鸡给家里带来的改善。
二蛋则盘算着渔网地笼和新陷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