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
林家。
林若诗在自家那扇熟悉的木门前,来回踱步,手抬起又放下,心里乱成一团麻。
脑子里,一边是母亲冯招娣那张刻薄的脸和妹妹林若水鄙夷的眼神,另一边,是李家空空如也的米缸,是曾水香婶子在缸底徒劳摸索的背影,是小楠饿得发白的小脸。
最终,对李家人的担忧压倒了对屈辱的恐惧。
她咬了咬下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终于抬手,准备敲门。
“哗啦——”
然而还不等她的指节碰到门板,木门猛地从里面被拉开,一瓢泛着恶心馊味的脏水,劈头盖脸地泼了出来,不偏不倚,全浇在了林若诗的身上。
冰冷、油腻的液体顺着她的头发、脸颊往下淌,单薄的衣衫瞬间湿透,紧紧贴在身上,狼狈不堪。
林若诗整个人都僵住了,脑子一片空白。
“哎哟!”门里传来一声惊呼。
冯招娣端着个木瓢,看到门口湿淋淋站着的人是林若诗,脸上那点惊讶瞬间就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厌恶。
那句到了嘴边的“你怎么在这儿”硬生生吞了回去,换成了一副黑沉沉的脸色。
“你还有脸回来干什么?”冯招娣的声音尖利得像把锥子。
林若诗被那股馊味熏得胃里一阵翻涌,她顾不上擦脸上的污渍,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委屈和寒意从头顶灌到脚心。
她张了张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妈,我……我回来拿点东西。”
“拿东西?”
冯招娣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把手里的木瓢往地上一指,冷笑一声,“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懂吗?”
“这盆水就是你!泼出去了,还想收回来?我们林家没你这种吃里扒外、胳膊肘往外拐的赔钱货!”
每一句话,都像一根针,狠狠扎在林若诗的心上。
就在这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林若水穿着一身崭新的碎花布衫,那是她原本准备当嫁妆的料子做的,此刻正慢悠悠地走出来。
她斜斜地倚在门框上,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自己这个狼狈不堪的姐姐,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残忍的笑。
“姐,你还不知道吧?”
她阴阳怪气地开口,语气里满是幸灾乐祸,“就在你跟着那个穷光蛋走了之后,妈就己经说了,你林若诗,不再是林家的人了。你被赶出去了。”
林若诗的身体晃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林若水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她抬起下巴,像一只炫耀羽毛的孔雀:“哦,对了,你那间又小又破的屋子,我己经帮你‘收拾’干净了。”
“那些没用的破烂玩意儿,我都当垃圾扔了。至于那些还算有用的东西嘛……”
她顿了顿,故意拖长了音调,“自然就归我们林家所有了。这里,己经没有你的一席之地了,滚吧。”
“你们怎么能这样!”林若诗再也忍不住,气得浑身发抖,眼圈瞬间就红了。
那些东西是她从小到大一点点攒下来的,是她在这个家里唯一的念想。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切地质问道:“我枕头底下……我枕头底下还有我攒的五块钱!你们把它弄哪儿去了?”
那五块钱,是她偷偷帮人缝补浆洗,一分一毛攒了好几年才攒下的,是她最后的体己钱!
听到钱,林若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尖声反驳:“什么五块钱?我没看见!谁知道是不是你藏到哪个犄角旮旯里了?”
“你要是真想要,就去村口的垃圾堆里自己找啊!说不定还能翻到你那些宝贝破烂呢!”
“你!”林若诗气得嘴唇都在哆嗦。
“你什么你?”
冯招娣一步上前,像老母鸡护崽一样把林若水护在身后,指着林若诗的鼻子破口大骂,“你个白眼狼!”
“我们林家白养你这么多年,好吃好喝供着你,现在倒好,为了个一穷二白的废物,回来跟自家亲妈亲妹子龇牙咧嘴!”
“那五块钱,就当是你孝敬我的!我告诉你,从今往后,你跟那个废物李凡一样,都是讨饭的命!”
“你再敢踏进我们林家大门一步,我打断你的腿!”
尖酸刻薄的话语,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将林若诗最后一点对这个家的幻想和温情,割得支离破碎。
她站在那里,任由脏水顺着发梢滴落,砸在脚下的泥地里。
原来,在她们眼里,自己连垃圾堆里的破烂都不如。
这里,早己经不是她的家了。
“砰!”
大门被重重地甩上,震落了门框上的几缕灰尘。
林若诗就像一尊被钉在地上的木雕,一动不动。
身上那股馊水的酸臭味,混着湿衣裳贴在皮肤上的冰冷,丝丝缕缕地往骨头缝里钻。可这些,都比不上心里的那片寒潭。
她没有哭,眼泪好像在刚才那一瓢脏水泼下来的时候,就跟着那点可笑的亲情,一起被冲刷干净了。
原来,在母亲和妹妹眼里,自己连家里的一粒米,一件破烂都不如。
原来,这个她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地方,真的再也不是她的家了。
就在她准备转身,彻底离开这个让她恶心的地方时,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一道瘦削的身影从院墙的拐角处探头探脑地闪了出来,是她的父亲,林道华。
他脸上满是愧疚和不安,快步走到林若诗跟前,压低了声音,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唉……若诗啊……”
林道华看着女儿这副狼狈的模样,浑浊的眼睛里全是心疼,却又不敢大声说话,只能干搓着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爹……爹没用,拦不住你妈……”
他一边说,一边警惕地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屋门。
然后像做贼一样,飞快地从自己宽大的衣袖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用布扎紧的口袋,硬塞到林若诗手里。
“这个你拿着,快!这是我刚从缸里偷偷给你舀的,不多,但……但好歹能让你跟小凡他们先熬过今天。”
口袋不大,沉甸甸的,是粮食的重量。
林若诗低头看着手里那包米,鼻头猛地一酸。
这是她在这个家里,感受到的最后一点,也是唯一一点温暖。
她理解父亲的难处,也从未怪过他的懦弱。
她抬起头,刚想说点什么。
“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