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李家院子里。
村长钟建国，还有村里的会计、妇女主任几个干部都来了，正儿八经地在石桌旁围坐了一圈。
这阵仗，比平时开村民大会还严肃。
经过最终商议，钟建国清了清嗓子，一锤定音：“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这样吧！”
“村西头山脚下那片乱石坡，批给李凡建砖窑了。按照规矩，这地是村集体的，你用，就得交租金。一年二十块，这钱入公账，归集体所有。”
他看向李凡：“你小子有意见没？”
“没意见。”李凡干脆利落地回答。
一年二十块，能拿下这么大一块地，这跟白送没什么区别，他心里清楚，这都是钟建国在背后给他使了劲。
“那就这么定了！”
钟建国话音刚落，李家那本就不算牢固的院门，就被人“吱呀”一声推开了。
门外，黑压压的全是人头。
整个茶岭村但凡能走得动的，几乎都涌了过来，将小小的院子堵得水泄不通。
一张张脸上，全是急切和渴望。
“村长！凡哥儿！招工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李凡，你看我行不？我力气大，一个人能扛两百斤的麻袋！”
“还有我！我手脚麻利，和泥砌墙都是一把好手！”
“我家那口子在镇上干过活，有经验！李凡，你可得优先考虑我们家啊！”
村民们七嘴八舌，吵吵嚷嚷，生怕说得慢了，这天大的好事就飞了。
那场面，比过年抢肉还热闹。
“都给我安静！”钟建国把旱烟杆在石桌上重重一敲，板着脸吼了一嗓子。
他这个当过兵的村长，在村里威信极高，院子里瞬间就安静了不少，但无数双眼睛依旧火辣辣地盯着李凡和钟建国。
“招工的事，千真万确！”钟建国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但是，活计就那么多，不可能人人都上。我和几个村干部商量过了，这第一批人，我们得挑最能干、最踏实的！”
他拿起会计递过来的名册和笔，开始点名。
“张大山！”
“到！”一个黑壮的汉子激动地吼了一嗓子。
“你家三个娃，就你一个劳力，算你一个！”
“王家嫂子！”
“哎！在呢村长！”一个看着就爽利的中年婆娘挤上前来。
“你手脚快，人也勤快，负责给大家伙做午饭，算你一个！”
“李老西、赵铁牛、孙家二小子……”
钟建国每点一个名字，人群里就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欢呼。
被挑中的人，脸上乐开了花，仿佛中了状元一般，挺首了腰杆，享受着周围人羡慕的目光。
而那些没被叫到名字的，则一脸的失落和焦急，伸长了脖子，盼着下一个就是自己。
很快，七八个男工和五六个女工的名额就定了下来。
钟建国放下名册：“第一批人就这些，没选上的也别灰心，等砖窑上了正轨，要的人手还多着呢！都先回去吧！”
就在这时，一个干瘦的身影，涨红着脸，从拥挤的人群后面，一点一点地挤了出来。
是林道华。
“李凡，你...你你你还要人不？”
他低着头，那张老实巴交的脸上，满是羞耻和难堪，两只手在身侧搓来搓去，连抬眼看李凡的勇气都没有。
村民们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在了他身上。
短暂的寂静后，人群里爆发出不大不小的议论声，那话语里的讥讽，像针一样扎人。
“哟，这不是林家叔吗？他怎么也来了？”
“还能干啥，肯定是来找活干的呗。啧啧，真是稀奇了。”
一个嘴碎的婆娘更是捂着嘴，怪声怪气地说道：“我没记错吧？林家不是早就跟李家一刀两断，退了婚，老死不相往来了吗？”
“现在看人家李凡出息了，就想上门占便宜，这脸皮也太厚了吧！”
“就是！当初嫌人家穷，把人踩到泥里。现在又巴巴地凑上来，想什么呢？”
这些话像一把把钝刀子，在林道华的心口来回地割。
他恨不得地上立刻裂开一道缝，好让自己钻进去。
那张脸，己经从涨红变成了猪肝色。
可一想到家里那个不讲理的婆娘，和她那句“要是报不上名就别想进家门”的狠话，他又只能硬生生地把所有的屈辱都咽进肚子里。
他抬起头，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眼巴巴的目光，望向了李凡。
全场所有人的视线，也再次落到了李凡身上。
大家伙都想看看，面对这个曾经让他颜面扫地的人家，李凡会怎么做。
是痛打落水狗，出一口恶气？还是干脆视而不见？
站在李凡身后的林若诗，在看到林道华出面的瞬间，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紧张地捏住了李凡的衣角，指节都泛了白。
一边是自己的亲爹，一边是自己的丈夫，她夹在中间，手心手背都是肉，脸上满是纠结和为难。
李凡感受到了她的紧张，他没有回头，只是反手轻轻拍了拍林若诗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然后，他迎着所有人的目光，脸上忽然绽开一个笑容。
他看着窘迫不安的林道华，朗声开口，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老丈人愿意来帮我这个女婿的忙，我高兴还来不及，求之不得呢！”
此言一出，整个院子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懵了。
那些准备看好戏的，等着李凡发飙的村民，一个个都张大了嘴巴，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他们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想过会是这样。
这……这小子，也太……
短暂的寂静之后，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轰然的议论，只是这一次，再没有了讥讽，只剩下震惊和佩服。
“我的天，李凡这小子……这心胸，也太宽广了吧！”
“是啊！这才是干大事的人！不计前嫌，有情有义！”
“林家真是瞎了眼，这么好的女婿都不要，偏偏……”
之前那个嘴碎的婆娘，此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道华更是整个人都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李凡，眼眶“刷”地一下就红了。
他原以为今天自己会受尽羞辱，被赶出去，可没想到……
一股巨大的暖流和愧疚，瞬间冲垮了他心里所有的防线。
这个被自己家抛弃的女婿，非但没有报复，反而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了他这么大的一个台阶，给了他天大的脸面！
“我……”林道华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滚烫的眼泪，不受控制地顺着脸上的褶子滑落下来。
李凡摆了摆手，对着众人笑道：“行了，工人份额就这么定了，大家都散了吧。明天一早，村西乱石坡，正式开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