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建国的心思被李凡看得一清二楚，他也不点破，只是趁热打铁，抛出了自己的筹码。
“钟叔，我也打听过了，现在镇上找个短工，一天下来撑死了也就八毛钱，还得自己带干粮。”
李凡伸出一根手指，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这砖窑要是开起来，第一批先招十个工人，一天工钱一块钱！管一顿午饭，顿顿有肉！”
“啥？”
钟建国刚端起海碗准备再喝口粥，听到这话，手一哆嗦，粥都差点洒出来。
他瞪大了那双浑浊的眼睛，像是没听清一样，身体下意识地往前凑了凑：“你再说一遍？多少？”
“一天一块，管顿肉菜！”李凡重复道。
“嘶——”钟建国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海碗“哐当”一声放回了石桌上。
一块钱一天！还管一顿有油水的午饭！
这条件别说是在茶岭村，就是拿到镇上去，那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活计！
他这个当村长的，一个月补贴也就那么几块钱。
钟建国看着李凡，眼神里除了震惊，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这小子，是真敢想，也真敢干啊！
他忽然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蒲扇般的大手在李凡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两下：“好小子！你这条件一亮出来，我这个当村长的都想撂挑子去给你打短工了！”
他站起身，在院子里来回踱了两步，脸上的兴奋劲儿怎么也压不住。
“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钟建国一锤定音，“地你随便用！人手，我保证给你挑咱们村最能干、最踏实的！谁他娘的敢在背后捅咕，看我怎么收拾他！”
“那就麻烦钟叔您了。”李凡也跟着笑了起来，“等过两天不忙了，我上山给您弄点野味，咱们爷俩好好喝一盅。”
钟建国指着他，哈哈大笑起来，嘴里骂着：“你这臭小子，还没开始干活呢，就学会使唤我这个老头子了！”
笑骂声里，满是长辈对晚辈的欣赏和期许。
而村长的办事效率，比李凡想象的还要快。
当天上午，村里的大喇叭就“滋啦滋啦”地响了起来。
钟建国那洪亮又带着威严的声音，传遍了茶岭村的每一个角落。
“喂喂！全体村民注意了啊！全体村民注意了啊！”
“咱村的李凡，要在村西头的乱石坡建砖窑，现在要招工！要招十个青壮劳力！要求能吃苦，手脚麻利！”
“工钱一天一块！管午饭！顿顿有肉！”
消息就像一块巨石砸进了平静的湖面，整个茶岭村瞬间就炸开了锅。
田间地头，正在锄草的汉子们停下了手里的活计，首起腰，侧着耳朵，满脸的不敢置信。
“我没听错吧？一天一块钱？”
“还管肉吃？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村长不是在开玩笑吧？”
院子里，正在纳鞋底、喂鸡的婆娘们也纷纷跑了出来，聚在村道上，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哎哟我的老天爷，这李凡是发了多大的财啊？这手笔也太大了！”
“昨天不是还有人笑话他割草充胖子吗？这才过了一晚上，人家就要建砖窑了！这脸打得，啪啪响啊！”
“还愣着干啥呀！赶紧让你家那口子去村委会报名啊！去晚了，这好事可就轮不着咱们了！”
一时间，整个茶岭村都沸腾了。
男人们扔下锄头就往村委会跑，女人们在后面扯着嗓子叮嘱，生怕自家的男人跑得慢了，错过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昨天还对李凡背回两筐草而指指点点、满脸嘲笑的村民，此刻脸上只剩下火辣辣的疼和毫不掩饰的羡慕。
他们终于明白，自己是夏虫，根本不懂人家的冰。
那哪里是草，分明就是金疙瘩啊！
钱家。
钱大宝正翘着二郎腿，听着收音机里的评书，听到村里大喇叭传来的消息，他一个激灵就从躺椅上坐了起来。
“建砖窑？一天一块？”
他掐灭手里的烟，脸上露出兴奋的神色，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
“好小子，动作是真快啊！”钱大宝一拍大腿，心里那点对李凡的疑虑彻底烟消云散。
他之前还担心李凡是空口说白话，现在看来，人家是早就有了周全的计划。
这生意，要是真能做起来，那他钱大宝可就跟着押对宝了！
而此时的林家，气氛却压抑得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夜。
冯招娣刚从外面听了一耳朵回来，脸色铁青，一进门就把手里的瓢“哐”地一声摔在地上。
“反了天了！真是反了天了！”
她叉着腰，像一只要斗架的乌眼鸡，在屋里来回转圈，嘴里骂骂咧咧，“那个李凡，他一个穷鬼废物，哪来的钱建砖窑？他肯定是把脑子给烧坏了！”
她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瞪着刚从外面回来的林伟强：“你不是说他昨天打不着猎物，割草回来充面子吗？啊？你给我解释解释，这建砖窑又是怎么回事！”
“我……我哪知道啊！”林伟强被骂得缩了缩脖子，一脸的莫名其妙，“我亲眼看见他背的就是草啊！”
林若水的脸色比她妈还难看，她坐在炕沿上，双手紧紧地绞着衣角，指节都泛了白。
她心里那股不安的感觉，终于成了真。
李凡哪来那么多钱？
他家的底子早就被掏空了，之前卖野狍子和过山峰的钱，转头也被老妈给赖走了！
为此，他甚至还欠着钱大宝十五块的外债……
唯一的可能，就是那两筐她和弟弟都看不上眼的“野草”！
那草里，一定有天大的秘密！
一想到自己亲手推开的，可能是一座正在崛起的金山，林若水的心就像被无数只蚂蚁啃噬着，又悔又痛。
就在这时，冯招娣的骂声戛然而止。
她转了转眼珠子，脸上那股嫉恨和愤怒，忽然就变成了一种算计的精明。
“管他那么多呢！既然他李凡钱多得没处花，要当这个冤大头，那咱们家可不能落在后头！”
她的目光，像刀子一样，猛地扎向了缩在墙角一声不吭的林道华。
“你个窝囊废！还杵在那当门神呢？没听见喇叭里喊吗？”冯招娣冲过去，指着林道华的鼻子就是一通臭骂，骂得不解气，还上手推搡了两把。
“一天一块钱！还管肉吃！你耳朵聋了是不是！赶紧给我滚去报名！要是报不上，你今天就别想进这个家门！”
林道华被她推得一个趔趄，那张老实巴交的脸上涨成了猪肝色，又是羞耻，又是难堪。
让他去给李凡打工？去求那个被自家退了婚、扫了颜面的后生？
他的脸往哪搁？
可看着自家婆娘那要吃人的眼神，他嘴唇哆嗦了半天，一个“不”字也说不出来，最终只能低下头，在一片奚落和咒骂声中，灰溜溜地走出了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