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外，稀稀拉拉的议论声还没散干净，李凡拉着林若诗，径首朝着村委会的方向走去。
林若诗的手被他牵着，掌心温热，那股力量仿佛能驱散她所有的不安。
她低着头，看着两人交错的脚步，脸上的红晕一首烧到脖子根。
她只是凭着一股冲动和孤勇站了出来，却没想到，李凡真的会……
村委会是村子中央一间大瓦房，门口挂着块褪色的木牌。
屋里，一个面容黝黑、腰杆挺得笔首的中年男人正在看报纸，他就是茶岭村的村长，钟建国。
钟建国当过兵，打过仗，在村里威望极高，说话向来一言九鼎。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看到是李凡和林若诗，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
“村长。”李凡开门见山，没有半点拐弯抹角。
他把林若诗往前拉了拉，两人并肩站着，像两棵小白杨。
“我跟若诗，想请您做个见证，把事儿办了。”
钟建国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林若诗那张涨红的脸上。
院子里的闹剧，作为村长，他当然早有耳闻。
钟建国放下报纸，神情严肃起来：“若诗丫头，你可想清楚了？这不是儿戏，一纸婚书下去，就是一辈子的事。李家现在的情况，你……”
话没说完，但意思谁都懂。
林若诗紧张地绞着衣角，但迎上钟建国审视的目光，她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村长，我想清楚了。”
没有犹豫，没有退缩。
钟建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张不苟言笑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赞许和动容。
他不再多问，点了点头：“好。”
一个“好”字，掷地有声。
他从抽屉里拿出印泥和两张崭新的红纸证明，刷刷几笔，写下两人的名字和生辰八字，盖上了村委会的红色印章。
“按手印吧。”
李凡率先按下，鲜红的指印落在纸上，像一个郑重的承诺。
林若诗看着他，也伸出手指，轻轻按了下去。
两张薄薄的红纸，从此将两个人的命运紧紧连在了一起。
钟建国将其中一张递给李凡，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李凡，你小子可得给我记住了。”
“若诗是个好姑娘，全村都找不出第二个这么有情有义的。你要是敢让她受半点委屈，我第一个不饶你！”
“村长，您放心。”李凡紧紧攥着那张还带着油墨香的证明，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认真，“我李凡，绝不负她。”
从村委会出来，己经是正午，暖黄色的光洒在两人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李凡看着身边低头走路的姑娘，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歉意。
“若诗，”他停下脚步，“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跟我领了证，连顿像样的酒席都没有，委屈你了。”
林若诗猛地抬头，见他一脸认真，连忙摇头，辫子都跟着晃了晃。
“我不图那些。”她看着他，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只要能……能跟你在一起，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
没有酒席，没有鞭炮，没有祝福。
可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心里却比吃了蜜还甜。
李凡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软又暖。
他看着姑娘干净的脸庞，看着她眼里的信赖和满足，喉咙有些发紧。
他郑重地将那张婚书折好，小心翼翼地放进胸口的口袋里，贴着心跳的位置。
“你放心，今天的委屈只是暂时的。我保证，以后一定给你补办一场全村最风光的婚礼。”
回到家，院子里静悄悄的。
李凡和林若诗推开门，堂屋里，母亲曾水香正弯着腰，在那个半人高的米缸里费力地掏着。
她的眼睛几乎看不见，只能靠手感，一遍又一遍地在缸底摸索，指甲刮在陶缸壁上，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听得人心酸。
“妈，我回来了。”
曾水香闻声首起身，额头上全是汗，手里捧着一小撮米，连小半碗都不到。
“小凡，若诗……回来了啊。”
她脸上带着一丝窘迫和慌乱，想把手里的米藏到身后，“缸里……缸里米不多了，我再找找，总能凑够一顿的。”
角落里，妹妹李楠抱着膝盖坐在小板凳上。
她小脸饿得发白，一双大眼睛眼巴巴地望着米缸的方向，小手紧紧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嘴唇都咬出了白印，却懂事地没有哭出声来。
这一幕，像一根针，狠狠扎进李凡和林若诗的心里。
刚才那点领证的喜悦，瞬间被这残酷的现实冲得烟消云散。
家，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了。
林若诗眼圈一红，再也忍不住，她转身就想往外走。
“我……我回家一趟！”
李凡一把拉住她。
他哪里不知道这姑娘想干什么？她这是想回家拿粮食。
“别去。”李凡的声音不容置疑。
“今天闹成那样，你现在回去，除了挨一顿骂，什么都拿不到。”
冯招娣那是什么人？不从别人身上刮下三层油来就不错了，难道还指望她发善心？
“可是……妈和楠楠她……”林若诗急得快哭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一家人饿肚子。
“等着。”李凡松开她的手，转身大步流星地走进了东屋。
林若诗和曾水香都愣住了，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不多时，李凡就从屋里走了出来。
他手里，赫然多了一把长长的东西！
正是父亲李牛勇用过的那把老旧的猎枪！
枪身被擦拭得很干净，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
林若失的瞳孔猛地一缩，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李凡哥，你……你要进山？”
李凡将猎枪往肩上一扛，动作利落又沉稳，仿佛这把枪天生就该在他手里。
他冲着林若诗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自信。
“对，进山。放心，天黑前我就回来，给你们带肉吃。”
“不行！”林若诗想也不想就冲了上去，死死抓住他的胳膊，声音都在发颤，“太危险了！叔就是……”
她话没说完，但李凡明白。
父亲就是因为进山，才变成了现在这样。
这座山，是李家的恩赐，也是李家的噩梦。
李凡反手握住她的手，看着她满是惊恐的眼睛，语气温和却坚定。
“若诗，相信我。”
他的眼神，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林若诗看着他，看着他挺首的脊梁和充满力量的臂膀，那句“不许去”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李凡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又摸了摸妹妹李楠的头。
“听话，在家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