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凡的声音带着清晨的沙哑,却格外温柔。
“嗯。”林若诗的声音细若蚊蚋,她不敢抬头看他,只是将脸往他胸膛里埋了埋。
屋子里静谧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李凡松开手臂,率先坐了起来。
他走到门口,拉开门栓,一股夹杂着水汽的凉风迎面扑来,让他精神一振。
院子里的积水己经退得差不多了,只有低洼处还留着几个小水洼,倒映着灰白色的天空。
屋檐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水,但雨,确实是停了。
“雨停了,我趁现在把屋顶修一下。”
李凡回头,对己经穿好衣服下床的林若诗说。
林若诗点了点头,眼神里没有半分质疑,只有全然的信任。
她走到李凡身边,很自然地帮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领,柔声说:“好。我先去照顾爸妈洗漱,一会儿就给你烧热水,修完屋顶正好洗个热水澡,别着凉了。”
“行。”李凡应了一声,心里暖烘烘的。
这种默契,这种有人为你操持家务、嘘寒问暖的感觉,让他这个孤身在异乡漂泊了两辈子的灵魂,第一次有了“家”的实感。
修屋顶是个技术活,也是个力气活。
李家的房子是老式的土坯瓦房,年久失修,屋顶的瓦片早就松动了不少,有些地方甚至长出了青苔。
昨夜那场大雨,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凡先是绕着房子走了一圈,仔细查看漏雨的位置。
他很快就发现,问题不只是一处。
除了昨晚漏雨最严重的那块,屋脊连接处的好几片瓦都出现了裂缝和移位。
他从墙角拖来一架半旧的木梯,这梯子还是李牛勇腿脚好时做的,结实得很。
“凡子,当心点!”屋里传来曾水香不放心的叮嘱。
“知道了,妈。”
李凡应了一声,将柴刀别在腰后,身手矫健地爬上了湿滑的屋顶。
他站稳脚跟,先是小心地将那几片破损的瓦片取了下来,扔到院子里。
然后,他用柴刀的刀背,细致地清理着瓦片下积攒的枯叶和淤泥。
这些东西常年堆积,吸饱了水分,才是导致屋梁腐坏的元凶。
清理干净后,露出了下面暗色的木质椽子。
李凡伸手按了按,还好,木头还算坚固,只是表面有些潮湿。
他从屋顶的另一头,拆了些还算完好的旧瓦片过来,准备填补到漏洞上。
但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他看着这些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瓦片,心里那个建砖窑的念头,愈发清晰和迫切。
他要盖的,不是这种需要年年修补的土坯房,而是一座能屹立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任凭风吹雨打都安然无恙的青砖大瓦房!
李凡的动作不快,但每一步都透着沉稳和利落。
他将瓦片一片片地重新码放整齐,每一片的搭接都严丝合缝。
遇到缝隙大的地方,他还从地上和了些黏土,爬上屋顶,仔仔细细地将缝隙糊上。
阳光穿透云层,照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滴在发烫的瓦片上,瞬间蒸发不见。
那忙碌的身影,在晨光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像一尊沉默而坚毅的雕塑。
屋檐下,李牛勇坐在轮椅上,林若诗刚刚帮他洗漱完,正端着一盆热水准备倒掉。
李牛勇没有说话,只是抬着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屋顶上那个忙碌的背影。
他的眼神很复杂,有欣慰,有感慨,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释然。
曾几何时,这些活都是他干的。
爬上爬下,修墙补瓦,他一个人撑起了这个家。
可自从他倒下后,这个家就像漏了雨的屋顶,一天不如一天。
他以为这个家就要这么散了,以为这个吊儿郎当的儿子,会一辈子都这么窝囊下去。
可现在,看着儿子那比自己当年还要稳健的身影,看着他有条不紊地处理着一切,李牛勇那颗沉寂己久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重新点燃了。
他浑浊的眼睛里,慢慢浮现出一层久违的光彩。
过了许久,他才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身旁的曾水香说,声音不大,却带着一丝古怪的笑意。
“早知道我这条腿废了,能让这小子这么快长起来,我他娘的……还不如早点废了。”
这话听着混账,却是一个父亲最深沉的感慨。
“呸!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曾水香端着盆从屋里出来,正好听见这句话,气得一巴掌拍在李牛勇的肩膀上,“好好的日子,你咒自己干啥?你是巴不得我们娘几个没人管,好去要饭是吧!”
她嘴上骂着,眼圈却悄悄红了。
李牛勇挨了一下,非但不生气,反而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草熏得发黄的牙,嘿嘿地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畅快。
林若诗看着公婆这番景象,心里又酸又暖。她走到两人身边,看着屋顶上那个让她心安的身影,柔声说:“爸、妈,你们别这么说。咱们家,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李牛勇和曾水香都安静了下来,他们看着这个懂事孝顺的儿媳妇,又看了看屋顶上那个己经成为顶梁柱的儿子,齐齐地点了点头。
是啊,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希望,就像雨后初晴的太阳,己经照进了这个千疮百孔的家。
早饭依旧是玉米糊糊,但桌上的气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轻松。
李凡喝完最后一口糊糊,放下碗筷。
“今天刚下过雨,山里路滑,雾气也重,我就不进山了。”
一家人听了都点头,安全第一,这道理都懂。
曾水香刚想说让他歇一天,李凡却话锋一转:“不过闲着也是闲着,我想去村东头的水库那边转转,看能不能钓几条鱼回来,给咱家换换口味。”
话音刚落,正收拾碗筷的林若诗就斜了他一眼,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我看你就是个闲不住的命。”
李牛勇也靠在椅子上,吧嗒了一口旱烟,慢悠悠地开了腔,语气里满是调侃:“可不是嘛。以前拿棍子往外赶都懒得动弹,现在倒好,一天不出去折腾就浑身难受。”
“我们这老的还没咋样,你倒先把我们给整不适应了。”
李凡嘿嘿一笑,挠了挠头:“那不是以前不懂事嘛。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现在知道了,哪还敢闲着。”
他这话一出,李牛勇和曾水香脸上的笑容更深了,连林若诗都忍不住低下头,抿着嘴笑了起来。
这小子,是真的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