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声还在礼堂里翻滚，像退潮前的最后一波浪头，一层叠着一层往西周撞。刘波的手指还搭在夏筱薇肩上，手机举着，录像界面还亮着，但屏幕早就黑了——电量耗尽。他没放下，只是任它垂在身侧，指尖还扣着电源键，仿佛一松手，刚才那几分钟就会从记忆里溜走。
夏筱薇轻轻抽开肩膀，往前走了两步，从道具箱底下摸出三瓶水，拧开一瓶递给了刚退下来的李然。李然接过，仰头灌了一大口，水顺着嘴角流到脖子上，T恤前襟湿了一片。他喘着气，笑得有点傻：“我们……真成啦？”
“你刚才，是真的在发光。”她说，声音不大，但足够让旁边几个人听见。
灯光组开始拆线，音响组在收拾调音台，后台的人影来回穿梭，有人在收荧光棒残片，有人抱着幕布边角往角落堆。节奏松了下来，像是绷了一晚上的弦，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收尾。
刘波转过身，走到音响组旁边，俯身说了句什么。那人愣了下，点点头，手指在设备上滑了几下。下一秒，那首排练时最喜欢的钢琴曲重新响起，不是片段，是完整版，从第一个音符开始，缓缓流淌出来。
原本还在鼓掌的人群慢慢安静下来，连前排那些己经站起来准备离场的学生也停住了。灯光配合着音乐，一点一点暗下去，不是急切地掐灭，而是像呼吸一样，缓缓收束。舞台中央那三盏老式台灯还立着，灯罩上的粉笔灰在渐弱的光线下微微浮动，像被风吹起的雪。
音乐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全场静了两秒，然后掌声再次涌起，比刚才更沉，更稳。
班主任王老师不知什么时候己经站在了舞台中央，手里拿着话筒，没看稿子。她环视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侧台。
“刚才那个节目，我没看过剧本。”她说，“但我看懂了。”
台下没人说话。
“它讲的是我们。”她顿了顿，“刘波，出来一下。”
刘波没动。他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蹭了蹭裤缝，像是在确认口袋还在不在。
夏筱薇走回来，手轻轻推了他一下，力道不大，但刚好够让他往前迈了一步。
他又迟疑了一瞬，才从侧台阴影里走出来，站到舞台边缘。灯光没追他，只是平铺在台面，照出他校服袖口的一道折痕。
王老师把话筒递过来。他没接。
“你说几句。”她说。
他低头看着话筒，沉默了两秒，才伸手接过。指尖碰到金属外壳，有点凉。
“灯是旧的，人是新的。”他开口，声音不响，但传得远，“我们只是……不想让光断在半路。”
台下静了一瞬。
然后掌声炸开。
李然在台下喊：“刘哥！下次还你导！”
有人笑出声，接着是哄笑，后排几个男生开始起哄：“导！导！导！”
王老师也笑了，抬手压了压，等声音小了些，才说：“这个节目，会记进今年的校史资料。”
掌声又响起来，这次带着点肃然。
刘波把话筒还回去，没再多说一句，转身就往侧台走。没人拦他，也没人再喊。他知道，该说的己经说了，该听的人也都听到了。
散场的人流像退潮一样从礼堂大门往外涌，说话声、笑声、脚步声混成一片。有人还在讨论刚才的节目，有人掏出手机翻录像，前排那个一首录像的女生正拉着朋友回放最后画校徽的那一段，手指激动地指着屏幕：“你看！他们真的在画！一笔没差！”
刘波和夏筱薇没急着走。他们落在最后，等人群走得差不多了，才慢慢往出口挪。
路过舞台时，夏筱薇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根断掉的荧光棒。她没扔，而是两手一折，啪地一声，分成两截，把其中一半递给他。
他接过，握在手里，塑料外壳还有点温。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礼堂，夜风迎面吹过来，带着点凉意。校园里安静了，只有路灯还亮着，照出他们并肩的影子，一长一短，偶尔肩膀碰肩膀，手臂蹭手臂，谁也没躲。
路过公告栏时，脚步不约而同慢了下来。
一张新贴的A3纸钉在正中间，标题是“晚会节目人气投票实时结果”，手写加打印，墨迹还没干透。他们班的节目排在第一，票数是第二名的两倍还多。下面是其他节目的排名，字迹潦草，显然是临时赶出来的。
夏筱薇看了眼，没说话，只笑了笑。
她把手里那半截荧光棒轻轻放进他掌心，手指擦过他的虎口，很轻。
“留个纪念？”
他低头看着那截发光的塑料，又抬头看她。
点点头。
她没再说话，转身继续往前走。
他跟上去，手指慢慢收拢，把那半截荧光棒攥紧了。
夜风吹过公告栏，纸张边缘微微，露出下面一张还没完全撕掉的旧通知。
礼堂的灯一盏接一盏熄灭，最后一盏在顶棚角落，闪了两下，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