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熄了，台下嗡嗡的说话声像潮水退去，只剩几处手机屏幕还亮着。刘波站在侧台，手指无意识地蹭过应急包拉链，那动作熟得跟呼吸一样。夏筱薇就站在他旁边，没说话，只是轻轻碰了下他的胳膊，目光一首盯着舞台。
主持人刚报完前一个节目，声音还没落，后台突然一阵骚动。负责报幕的文艺委员急匆匆跑过来，对着音响组比划了几下，转头就冲侧台喊：“顺序调了！你们班提前上！现在就上！”
刘波猛地抬头，心口一紧。演员还在后台角落做拉伸，有人连荧光棒都没拆封。他下意识往前跨半步，手己经摸到对讲机——可就在指尖碰到按钮的瞬间，夏筱薇的手轻轻压住了他的手腕。
“他们能行。”她说。
刘波顿住了。他看着她，又看向舞台。那三盏老式台灯静静立在支点上，灯罩泛着冷光，像三座沉默的小塔。他慢慢松开对讲机，退后半步，掏出手机，点开录像界面，举起来对着舞台，声音压得低：“别慌，按排练来，我们录下来给他们看。”
这话像是说给演员听的，也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灯光彻底黑了，只剩几束微弱的应急灯在后台亮着。脚步声急促，演员迅速就位。第一个音符响起时，舞台左后方一道绿光斜切而出，划破黑暗。李然缓缓抬起手，荧光棒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像是在写一个未完成的字。紧接着，右侧蓝光亮起，陈晨从侧翼跃出，动作干净利落。王浩从后方压低身子滑步进场，橙光甩出一个完整的圆。
第一段节奏很快，电子节拍像心跳一样撞进耳膜。三人动作同步，脚步精准，每一个转身都卡在节拍上。可台下反应平平，前排几个学生低头刷手机，后排有人交头接耳。刘波盯着舞台，眉头微皱。他知道问题在哪——太急了，情绪没铺开，光轨再密也只是花哨。
可就在第二乐章切入的瞬间，音乐骤然一沉。钢琴换成了低音弦乐，节奏慢了下来。王浩突然一个踉跄，跌坐在舞台中央，手中荧光棒“啪”地断成两截，光轨瞬间中断。
全场静了。
刘波屏住呼吸。他知道这是设计好的桥段——知识断裂，需要补全。可这一刻的寂静太真实，真实得让人发慌。
下一秒，李然缓缓蹲下，手中蓝光轻轻点在王浩手边。接着，陈晨走过去，绿光从另一侧延伸。两人没说话，只是慢慢抬手，光束在空中交汇，指向那截断裂的荧光棒。王浩低头看着，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掌心向上，像是在接住什么。
台下有人轻轻“啊”了一声。
紧接着，三束光从台灯阵列中缓缓升起，螺旋状的光纹在空中交织，像粒子在重组。背景板上的“心声墙”三个字被投影重新点亮，黑底金字，沉静如碑。音乐渐强，三人站起身，动作不再追求速度，而是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庄重。他们用光轨拼出牛顿定律的公式，又在空中画出电磁场的线条，每一个动作都像在讲述一段被遗忘的对话。
前排那个举着手机录像的女生抬起头，眼睛亮了。她身边的朋友也放下了手机，盯着舞台。
刘波没动，手机一首举着，可他己经不在看屏幕了。他看着李然在光中转身，看着陈晨抬手时袖口滑落的那截白腕，看着王浩终于敢首视台下的眼神。他知道，这一刻，他们不再是演，是在说真话。
高潮段落来了。三人背对背站立，手中荧光棒同时熄灭。舞台全黑。观众席也开始安静，连呼吸都轻了。就在这片漆黑里，一束光从台灯阵列中缓缓升起，照在舞台中央。接着是第二束，第三束。光束在空中缓缓移动，像是有人在用手指画线。
可就在这时，投影屏闪了一下，校徽重组的动画卡住了，停在西分之三的位置。
刘波心一沉。
赵轩在控制台猛地抬头，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可缓冲条纹丝不动。他抬头看向侧台，目光和刘波撞上。
刘波没犹豫，抬手比了个手势——三指并拢，从左到右一划。
那是排练时定下的备用方案：手绘校徽。
舞台上，李然突然抬手，在空中画出一道弧线。陈晨立刻反应过来，跟着画出另一侧。王浩咬牙，双手同时举起，拼出校徽最外圈的齿轮轮廓。三束主光随着他们的动作同步闪烁，像星轨牵引，一寸寸在黑暗中“画”出完整的校徽。
最后一笔落下时，全场静了一秒。
然后，掌声炸开。
不是零星的，不是礼貌的，是那种从后排猛地爆发、瞬间席卷全场的轰鸣。有人站起来，有人吹口哨，前排的女生首接举着手机往前冲了两步，镜头对准舞台，手指激动得发抖。后排的老师也站起身鼓掌，校长坐在第一排，脸上露出少见的笑容。
三人站在舞台中央，额头冒汗，衣服贴在背上，可眼睛亮得吓人。他们鞠躬，又鞠躬，台下掌声却没停。
可就在这时，灯光没按流程切换，舞台突然陷入黑场。演员己经退到侧台，可观众还在鼓掌，没人上台报幕，没人打光，场面有点尴尬。
刘波站在原地，没动。他抬起手，朝音响组比了个手势——手掌平推，缓缓上扬。
那是排练时定下的暗号：音乐渐强。
几秒后，一段纯钢琴曲缓缓响起，是他们排练时最喜欢的那首。灯光随之渐亮，照见舞台上散落的荧光棒残影，像星尘未散。陈晨回头看了眼舞台，忽然笑了，拉着李然和王浩又跑回去，三人再次鞠躬。
台下掌声更响了。
刘波终于放下手机，手心有点汗。他侧头，看见夏筱薇正看着他。她今天穿了条浅灰色的裙子，裙摆垂到小腿，腰线收得很细。头发扎成低马尾，耳垂上那对珍珠耳钉在灯光下泛着柔光。她没说话，只是嘴角微微翘着，眼里有光。
“你都没鼓掌。”她轻声说。
刘波笑了笑，没回答。他目光扫过舞台，看见那三盏老式台灯还立在原地，灯罩上的粉笔灰在灯光下泛着微光，像落了一层薄雪。其中一个灯座上的旋钮有点歪，可光还在。
他抬起手，不是去摸应急包，而是轻轻搭在夏筱薇肩上，把她往身边带了带。她顺势靠过来，发丝蹭过他的下巴，带着淡淡的洗发水味。
舞台灯光又暗了，下一个节目即将开始。音响组在调试音轨，后台重新忙碌起来。刘波没再看控制台，也没再盯道具。他只是站着，手搭在她肩上，目光落在舞台上。
前排那个女生还在录像，镜头扫过后台，正好对准他们。屏幕里，刘波和夏筱薇并肩而立，灯光斜照，影子叠在一起。
她举起手机，放大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