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启——
第十三世:
魔域之巅,永夜王庭。
噬魂丝殷红如凝固的血,散乱蜿蜒。
萧无痕斜倚在王座上,墨发未束,几缕垂落,衬得那张脸愈发俊美阴郁,像一尊厌倦了杀戮与时光的邪神。
重生十二次,看尽人心鬼蜮,玩弄天地于股掌。这世间,连同他自己,都让他感到一股沉入骨髓的厌倦。
他厌倦了不断的轮回,厌倦了这方天地的一切声响、色彩与气息,也厌倦了这翻来覆去、结局早己注定的戏码。
重生的记忆是沉重的枷锁,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腐朽的味道。
众生?蝼蚁而己。
权力?玩腻的尘埃。
万物皆空,唯剩一点执念,如附骨之疽,在灰烬深处灼烧,永不熄灭。
段、消、融。
这三个字划过心尖,恨意顿时如毒藤疯长。
凭什么?凭什么她心中永远是那虚无缥缈的无情大道?是那毫不相干的天下苍生?是那可笑至极的戒律清规?
却从未……从未有过一丝空隙,容下他萧无痕!
“呵……”
一声极冷的低笑溢出。
下方跪伏的万千魔族瞬间抖如筛糠,头颅死死抵着地面,连呼吸都竭力屏住。
萧无痕的目光缓缓扫过脚下这群匍匐的蝼蚁,薄唇轻启,“传令,”
“踏平修仙界。”
他顿了顿,吐出的话语带着碾碎一切的残忍,“鸡犬不留。”
“谨遵魔尊法旨——!!!”
万魔齐呼,声浪带着恐惧与嗜血的狂热,震得魔殿嗡嗡作响,如同为一场血海盛宴敲响丧钟。
萧无痕目光穿过重重殿宇,仿佛能望见缥缈仙山之上,那抹永远清冷孤绝的身影。
师尊,既然您心中永远不可能有我……
那您的苍生、大道、清规,弟子便给您统统毁掉!
这一次,我不要您的爱了。
我要您恨,要您痛,要您哭。
要您亲眼看着自己的清高、傲骨被寸寸碾碎成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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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尊法旨,如末世降临。
魔域之门轰然洞开,裹挟着死气的洪流,撕裂修仙界的平静。魔兵所过之处,山河泣血,仙门倾颓。
一月后战场上,
段消融手持揽月剑,剑光荡开万千寒芒,驱散周遭污浊,护住身后残存的弟子与同道。
然而异变来临,一股庞大到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自九天之上沉沉碾下。
天穹被撕裂。
九条狰狞的骨龙,拉曳着一架奢华龙辇,缓缓降下。
辇上,萧无痕侧躺着,一手支颐,眼神倦怠地扫过脚下狼藉的战场,如同扫视一堆早己看厌的残渣。
下方万千狰狞魔物,无论先前何等狂暴凶戾,此刻齐刷刷地朝着龙辇方向匍匐跪倒。
段消融神情凝重,眸光穿透混乱,望向了龙辇上的身影,她能感觉到此魔实力远在她之上。
萧无痕回望向她,微微颔首,动作优雅,仿佛在琼林宴上致意一位初次见面的仙子。
“逍遥派段掌门,久仰大名。在下萧无痕,特来拜会。”
“今日得见仙颜,” 他顿了顿,视线缓慢地打量过段消融浑身上下,带着审视的兴味,“果真是冰肌玉骨,不染尘埃。”
段消融听着萧无痕轻佻的言语,眼神愈发冰冷,却一言不发。
"段掌门似乎…不愿与在下交谈?"萧无痕唇角勾起极淡的讽刺,指尖轻轻一抬,噬魂丝突然爆射而出。
那速度极快,超越了视觉。
段消融立刻闪身持剑格挡,却只来得及护住一侧的药王谷修士。
另一侧的青霄派修士,己被噬魂丝锁住咽喉。
“那不知这十条人命,可否换剑尊大人开一句金口?”萧无痕唇边笑意愈深,指尖漫步精心地拨动着十根红丝。
“住手。”段消融眸光凛冽,剑锋微抬,"魔尊若要战,段某奉陪!"
"段掌门误会了。在下今日前来,非战。”
“而是诚邀您前往魔宫做客。您若肯来,在下定当以最高礼数相待。”
萧无痕身体微微前倾,语调彬彬有礼,眼神却意味深长。
这最高礼数,绝非尊重,而是最亵渎的折辱。
段消融眸色一冷,斩钉截铁:"道不同,不相为谋。"
"哦?那真是遗憾。"萧无痕慵懒地调整了下支颐的姿势,仿佛这拒绝不过是预料中、颇有趣味的一场戏。
“不过,在下甚是欣赏您济世天下的胸怀。这份邀请,永不过期。”
话音落下,萧无痕广袖一拂,一物乘着魔气,被扔在了段消融脚下。
这是一条精巧的金色锁链,前端是一个象征奴役的项圈。
“一点见面薄礼。”
“段掌门风骨清绝,寻常俗物配不上。此物,权当颈饰。若您哪天想救这可怜的苍生,便佩着它来见我。”
萧无痕淡淡开口,声音里淬满了愉悦的恶意。
这句话,清晰地落入在场每一位修士耳中。
段消融听明白何意后,周身寒意骤然迸发,脚下凝结三尺冰霜,然而那十名修士的命依然握在萧无痕手中。
“放肆!”
“魔头安敢辱我掌门!”
逍遥派弟子目眦欲裂,数道剑光含怒欲起。
“退下!”段消融以威压,硬生生遏止了弟子们的行动。弟子们胸膛起伏,毫不畏惧地盯住萧无痕,恨意灼烧着双眼。
萧无痕唇角勾起,欣赏着段消融隐忍下屈辱的姿态,随后,起身行了一个标准的仙门礼仪,微笑道,“剑尊大人,我们后会有期。”
话落,骨龙咆哮,龙辇调转,撕裂魔云消失。
威压散去,被震慑的万千魔兵瞬间凶性复燃,发出嗜血的狂吼,再次疯狂扑向仙门众人。
混战惨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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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血河流淌不绝,裹挟着药王谷满门被灭的消息,沉沉压在修仙界每一个幸存者心上。
魔尊的旨意,下一个,青霄派。
段消融立于战场中,白衣染上了沉重的灰翳。
“掌门……”一名逍遥弟子声音嘶哑,带着哭腔,他刚收敛了一位至交师兄仅存的半截手臂。
段消融没有回头,目光穿透弥漫的血雾,声音冰封般平静:“收殓,疗伤,备战。”
六个字,是她此刻唯一能给予的命令。
而她是这片绝望中,弟子们唯一的支柱。
次日,天际刚泛起一丝鱼肚白,营帐外便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压抑至极的啜泣。
段消融披上外袍,走出营帐,便看到外面,泥泞与血污混合的地面上,黑压压跪倒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