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的风波平息,人群散去。
两人接着一路走去。
走到街尾时
一个略显尖锐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
“林风?”
声音里带着七分惊愕,三分毫不掩饰的嫌弃。
林风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华贵,珠光宝气的妇人正快步走来。她保养得宜的脸上,眉头紧紧蹙起,眼神在他和苏小小身上来回扫视,像是在打量什么不洁之物。
是他的姑姑,柳云。
他母亲柳青的妹妹。
林风的记忆里,这位姑姑永远都是这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当年母亲执意下嫁父亲,被柳家视为奇耻大辱,自那以后,柳家便与他们断了往来。偶尔的几次见面,柳云的脸上也总是挂着这种刻薄与鄙夷。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炎京也是你能来的地方?”柳云的语气充满质问,她快步走到林风面前,视线锐利如刀。
她刚才在不远处的宝器阁里挑选首饰,听到外面喧哗,便出来查看。没想到,竟看到了自己最瞧不上的外甥。
在她眼里,林风还是那个来自偏远小城,毫无修为,毫无前途的穷小子。
苏小小感受到对方言语中的敌意,秀眉微蹙,下意识地向林风身边靠了靠。
林风却神色不变,甚至嘴角还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淡淡开口:“姑姑,好久不见。”
这声“姑姑”让柳云的脸色稍缓,但语气依旧不善:“哼,还认得我这个姑姑。我问你,你来天宝街做什么?还带着个……姑娘?”
她的目光落在苏小小身上,那身素净的衣裙在她看来就是贫穷的代名词。
长得倒是挺漂亮,可惜了,跟着林风这种废物,能有什么好下场?柳云心里暗自撇嘴。
“我来逛逛!”林风言简意赅。
“逛逛?”柳云嗤笑一声,声音拔高了几度,“天宝街的东西,你看得上,买得起吗?不好好在你的小地方待着,跑出来做什么?”
没有理会柳云的挖苦,“姑姑也是在这买东西?”
柳云道:“过两天就是你外公八十大寿,我来挑件礼物送给他!”
林风一愣,“外公八十大寿吗?那我是不是也要参加下?”
柳云看着他眼神复杂,虽然两家不怎么往来,但毕竟这个青年也是姐姐的孩子,“这个随便你吧!只要别惹他老人家不开心就好!”
林风道:“外公大寿,我的确该去拜访一下。”
“要去就去,但你记住了!”柳云压低声音,警告道,“别给我丢人!寿宴上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给我安分点,少说话,更别惹事!还有,寿礼自己备好,别指望我们家帮你!”
说完,她像是甩掉什么脏东西一样,扭头就走,生怕和林风多待一秒,就会沾上穷酸气。
看着柳云离去的背影,苏小小有些气不过:“她怎么能这么说话?”
林风笑了笑,“习惯了。走吧……”
柳家。
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家族,现在在他眼中也就那样!
……
二日后,柳家府邸,张灯结彩,宾客盈门。
今天是柳家老爷子柳山八十大寿,柳家在炎京虽然只是个三等家族,但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却也来了不少。
府门前,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贺礼堆积如山。
当林风出现在门口时,那身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朴素衣着与冷漠的气质,立刻吸引了守门家丁的注意。
“站住!干什么的?”一名家丁伸出手臂,拦住了他,眼中满是警惕和不屑。
“我叫林风,是来给外公祝寿的。”林风平淡地报上姓名。
“林风?”家丁上下打量着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恍然又鄙夷的神情,“哦……原来是大小姐的那个……”
他没把“野种”两个字说出来,但意思己经很明显了。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呦,这不是我那废物表哥吗?你还真有脸来啊?”
一个穿着锦衣,满脸傲气的年轻人走了过来,他叫柳威,是柳云的儿子,林风的表弟。
柳威的目光在林风身上扫过。
“表哥,可以啊,竟然还来炎京了!这一路跋山涉水不容易吧!是在你那小地方混不下去了?但你可别指望我家能帮你!跟我来!待会儿可别在宾客面前丢人现眼!”柳威转身向府内走去。
一路上,但凡遇到柳家的亲戚,柳威都会阴阳怪气地介绍一句:“看,我那从穷山沟里来的表哥,林风。”
于是,一道道或同情、或嘲弄、或鄙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芒刺,尽数落在林风的身上。
寿宴大厅内,宾客满座,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主位上,坐着一个面容清癯、神情威严的老者,正是柳家家主,柳山。
他的左右,是柳家的核心成员。
柳威带着林风二人进来,首接将他们领到了最偏僻的一个角落。
“表哥,你的位置就在这儿,好好待着,别乱跑。”柳威说完,便迫不及待地跑回主家席位,像是在邀功一样对柳云说了些什么。
柳云的目光立刻像淬了毒的箭一样射了过来,满脸都写着“果然不出我所料的丢人”。
林风毫不在意安然落座。
从容不迫。
很快,到了献寿礼的环节。
宾客们纷纷上前,献上自己精心准备的贺礼。
“城东王家,贺柳老太爷寿比南山!献上三百年火灵芝一株!”
“天宝商会,祝柳老爷子福如东海!献上品灵石百块!”
“城西……”
一件件珍贵的贺礼被呈上,引得满堂喝彩。柳山的脸上也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柳云和柳威等人,更是满面红光,与有荣焉。
就在这时,柳威忽然站了起来,高声说道:“爷爷,我表哥林风也特地从远方赶来,为您准备了一份大礼呢!”
他这一嗓子,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角落里的林风身上。
大厅里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带着看好戏的神情,想看看这个传说中的穷亲戚,能拿出什么东西来。
柳云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她狠狠地瞪了柳威一眼,这个蠢儿子,这不是把柳家的脸伸出去让人打吗?
柳山也皱起了眉头,看向林风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悦。
在万众瞩目之下,林风缓缓起身,不疾不徐地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木盒。
那木盒古朴无华,甚至有些陈旧,看起来就像是路边摊上几文钱一个的货色。
柳威第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表哥,你这也太寒酸了吧?就这么个破木盒子?”
大厅里顿时响起一阵压抑的哄笑声。
林风没有理会他,只是走到大厅中央,将木盒递向柳山。
“外公,外孙林风,祝您松鹤长春,春秋不老。”
柳山沉着脸,并没有伸手去接。
他身旁的柳威一把将木盒抢了过来,粗暴地打开。
“我倒要看看,这里面是什么宝贝!”
盒盖打开,一枚通体漆黑、干瘪丑陋、布满褶皱的果子,静静地躺在里面。
那果子看起来就像是放了几百年,己经彻底干枯腐烂的野果,甚至连一丝灵气波动都没有。
“……”
大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几秒钟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他拿了个烂果子当寿礼?”
“这是祝寿还是诅咒啊?送这么个不祥之物!”
“穷疯了吧?山里随便捡个烂果子就敢拿来献丑?”
柳威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指着林风,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林风啊林风,你可真是个人才!你是想让我爷爷吃了这玩意儿,早登极乐吗?”
柳云的脸己经气得发白,她感觉自己这辈子的脸都在今天丢尽了。她猛地站起来,指着林风的鼻子尖叫道:“滚!你给我滚出去!我们柳家没有你这样的东西!拿着你的烂果子滚!”
主位上的柳山,脸色己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猛地一拍桌子,发出一声巨响。
“混账东西!”
他死死地盯着林风,眼神里是彻骨的失望和愤怒。
然而,林风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他甚至没有看暴怒的柳家人一眼,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与他无关的闹剧。
就在柳家家丁要上前将林风架出去的时候,一个苍老而颤抖的声音,突兀地响彻全场。
“住……住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宾客席中,一位须发皆白、身穿炼丹师长袍的老者,正踉踉跄跄地冲了过来。
他死死地盯着柳威手中的那枚黑色果子,浑浊的老眼里,迸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他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
“陈……陈大师?”柳山认出了来人,正是炎京炼丹师公会的副会长,陈玄。
在整个炎城,陈玄的地位都举足轻重,就算是城主见了他,也要客客气气的。
柳威也有些发愣:“陈大师,您这是?”
陈玄根本没有理会他,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柳威面前,一把推开他,小心翼翼地,仿佛捧着稀世珍宝一般,将那枚黑色的果子捧在手心。
他凑近了,仔细地闻了闻,又用手指感受了一下那干瘪的表皮。
下一秒,他脸上的神情从激动,变成了狂热,最后化为了深深的敬畏和震撼。
“天呐……真的是……真的是它!”陈玄的声音因为过度激动而嘶哑,“通体漆黑,无灵无光,形如枯槁,却暗藏一线生机……这……这难道是传说中,生长于九幽黄泉之畔的……幽冥道果?!”
“什么?幽冥道果?”
“那是什么东西?听都没听过。”
“看陈大师的样子,似乎是了不得的宝贝?”
满堂的嘲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一脸茫然又好奇地看着陈玄。
柳威一脸不信地说道:“陈大师,您是不是看错了?这不就是个烂果子吗?”
“你懂个屁!”陈玄猛地回头,对着柳威怒喝一声,唾沫星子都喷到了他的脸上,“烂果子?你这个有眼无珠的蠢货!这幽冥道果,乃是天地奇珍!凡人服用,可洗筋伐髓,延寿百年!修士服用,更能净化神魂,勘破心魔,对突破瓶颈有奇效!此物只在典籍中有所记载,老夫也只在丹圣手札中见过其图样!别说见了,就是听都没几个人听说过!这是有价无市,用一座城池都换不来的无上至宝!你……你竟然说它是烂果子?!”
陈玄的声音,如同一道道惊雷,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