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5章 可以更严

2025-08-22 2405字 5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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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5章 可以更严

日头已跃过宫墙,金箔似的阳光斜斜泼下来,把宜春殿的琉璃瓦照得透亮。

檐角的走兽驮着碎金般的光,在青砖地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影子,像谁撒了一把流动的星子。

李世民的脚步很是轻快,去看儿子,心里头竟像揣了团暖烘烘的日光,说不出的欢欣。

长孙无忌的脚步很是慌乱,才走了几步,身后传来的读书声,惊得他心神不定。

两个儿子刚挨了打,连看看伤处、敷个药的工夫都没给留,就直接授课了。

他们是身上有伤、心里有气,奈何身上的伤不能治,心里的气不能出。

长孙无忌望着阳光里浮动的尘埃,只觉得那两个孩子此刻定是坐立难安。

他们身上的伤火辣辣地疼着,却连揉一揉都不敢;

心里的委屈憋得发慌,却偏要装作没事人似的朗声读书。

这般煎熬,该有多难受?

“方才陛下说,长孙司空定的课业章程必是严苛,老臣还不以为然。”

房玄龄脚步轻缓移动,脸上挂着几分温煦的笑意,转头与身侧的李世民闲谈,“亲眼看上一看,竟令人不寒而栗。”

“哦?”李世民闻言脚步微顿,回身时眼中闪过一丝饶有兴味的探究,挑眉问道:“此话怎讲?”

房玄龄广袖微抬,露出手中所持象牙白笏,“长孙公子入东宫,不过是个伴读,才一天的工夫就闹出人命了,由此可见一斑。”

李世民闻言眉心微皱,长孙无忌定的章程到底是什么样的,自己竟然连一眼都没有看过。

李世民知道一定会是很严苛的,但是他相信长孙无忌一定是为太子好的,再怎么严苛自己都不该干预,否则对太子只有坏处。

所谓棍下出孝子,宠溺多败儿。

现在不让他吃受教育的苦,难道将来让他吃亡国的苦吗?

不可动摇!

李世民不住地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无论看到太子那边是什么情况,这课业章程都是铁打的,绝对不可以动摇!

长孙无忌恨恨地斜了房玄龄一眼,都是他这个老东西,若不然哪有这么多的乱事?

在金殿上他以太子多日不上朝为由,跟自己掰扯课业章程定得太严苛了。

现在又这么明目张胆地提醒皇帝,这个课业章程太严苛了。

课业章程严苛与否跟他有什么关系?难道是太子找他了?

长孙无忌很清楚太子这几天并没有离开过皇宫,也没有召见过任何外臣,只见过李恪一面。

李恪也不可能帮他办这件事,不是李恪会是谁?

没有人进入东宫,那有没有人从东宫出去呢?

长孙无忌暗暗咬牙,要好好查一查太子最近有没有派什么人出宫办事。

朱漆廊柱在日光里投下笔直的阴影,一行人转过最后一道回廊时,东宫书房的雕花窗棂已在眼前。

李世民的脚步不知何时放缓,指尖无意识着玉带,目光越过窗纸望向里面模糊的人影。

长孙无忌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方才在廊下盘桓的疑虑忽然被读书声撞得粉碎。

那声音透过窗隙飘出来,字正腔圆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发紧,像是绷紧的弓弦随时要断。

他偷眼瞥向李世民,见对方眉心的褶皱比方才更深。

“陛下,到了。”陈文轻声提醒,伸手要推开那扇雕着繁花的木门。

李世民却抬手止住他,隔着门板静听片刻,里面除了读书声,还有笔锋划过宣纸的沙沙响,以及一个沉稳的男声偶尔响起,想来应该是于志宁在讲解经义。

“进。”李世民终于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木门“吱呀” 一声被推开,于志宁正立于书案之侧,见众人进来忙躬身行礼。

书案后的李承乾闻声抬头,玄色襕衫衬得他面容清俊,只是眉宇间凝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倦色。

他起身时动作从容,行礼的姿态规整如仪。

“在讲什么?”李世民走到书案旁,目光扫过摊开的《论语》,书页上有几处用朱笔圈点,墨迹工整却透着股不容错漏的严谨。

“回陛下,正在为殿下讲解‘为政以德’章。”于志宁垂首答道,声音平稳得像压着块石头。

李承乾抬眸看向父亲,眼神清澈却藏着少年人的倔强:“参见父皇。”

李世民的目光掠过儿子挺直的脊背,想起房玄龄刚刚说过的话,又看向案头堆叠的课业簿册。

他拿起最上面一卷翻开,墨迹未干的批注里,于志宁的评语严厉如刀。

他指尖在“浮躁” 二字上顿了顿,抬眼看向李承乾:“你舅父定的课业章程,你日日遵行,觉不觉得……过于严苛了?”

这话一出,满室的空气仿佛凝住了。

长孙无忌的呼吸骤然收紧,于志宁垂着的眼睑颤了颤,连房玄龄都停下捻须的手,目光落在太子身上。

李承乾却坦然迎上父亲的视线,唇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父皇,规矩严不严,要看针对什么人。”

他伸手拂过案上的《孙子兵法》,书页翻动间带起墨香,“能适应的人,会觉得游刃有余;不能适应的人,自然觉得如同桎梏。”

李世民挑眉,将课业簿册放回案上:“哦?那你是前者,还是后者?”

“儿不敢自夸游刃有余,却也不算难以适应。”李承乾微微欠身,目光淡然地垂下眼睑。

李世民望着儿子眼底的清明,指尖在案上轻叩两下,声音里带了几分暖意:“既知分寸便好。治学如治世,过宽则散,过严则滞,你能明白这个道理,比读透十卷书更要紧。”

于志宁松了口气,刚要附和两句,却见李世民已转身看向长孙无忌,目光里的温和淡了三分:“辅机,章程是死的,人是活的。明日把细则给朕看看,有些地方,或许该松松弦了。”

长孙无忌躬身应“是”,额角的冷汗终于顺着鬓角滑落。

他忽然明白,太子哪里需要搬弄是非?

他甚至都不需要替自己求情,只要他爹觉得心疼了,什么规矩都是能改的。

“阿爷。”李承乾抬起头看着李世民,微微一笑,开口说道:“我觉得这课业章程可以更严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