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深处像是被滚烫的炭火烙着,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着撕裂的灼痛。
沈灼在冰冷黏腻的地面上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浑浊的视线里,映出两张她刻骨铭心的脸。
顾渊舟,她曾经倾尽所有去爱的夫君,此刻脸上再无半分温存,只有赤裸裸的、淬了毒的得意,像欣赏一件即将碎裂的瓷器般俯视着她。
沈琇,她名义上的庶妹,依偎在顾渊舟身侧,那张惯会装出楚楚可怜的脸上,此刻毫不掩饰地绽放着恶毒的狞笑,如同终于撕下伪装的毒蛇。
“姐姐,”沈琇的声音甜腻得如同裹了蜜糖的砒霜,在这死寂的地牢里激起令人作呕的回响,“瞧瞧你现在的样子,真是可怜呐。当年名动江南、才貌冠绝的沈家嫡女,如今像滩烂泥似的躺在这污秽里,连条狗都不如!”
顾渊舟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靴尖随意地踢了踢沈灼无力垂落的手,那动作充满了极致的轻蔑:“蠢货。到死都活不明白。你以为我顾渊舟,堂堂两榜进士,前途无量,当真会对你一个满身铜臭的商贾之女死心塌地?”
沈灼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声音,她想质问,想嘶吼,想将眼前这对狗男女撕碎,可毒酒灼烧的剧痛扼住了她所有的言语,只剩下濒死的痉挛。
顾渊舟蹲下身,凑近了些,那张曾让她无数次心动的俊朗面孔,此刻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
他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寒冰的毒针,狠狠扎进沈灼残存的意识:“你沈家的金山银山,你的人脉关系,不过是助我青云首上的踏脚石罢了。”
“还有你那所谓的‘清白’……”他刻意拖长了语调,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快意,“你以为那晚闯入你房中、撕破你衣衫的‘狂徒’是谁安排的?自然是你的好妹妹沈琇!而我,只需‘恰好’带人撞破,你这辈子就彻底完了!”
“不……”沈灼的瞳孔因极致的痛苦和恨意而剧烈收缩,破碎的呜咽终于冲破喉咙,却微弱得如同蚊蚋。
“省点力气吧,姐姐。”沈琇咯咯地笑起来,那笑声在地牢阴冷的石壁间碰撞,尖锐刺耳,“你死了,沈家也完了!父亲?呵,那个老糊涂,得知你‘私通外男、败坏门风’,又惊闻沈家因私贩盐引、贪墨巨款而被抄家,当场就气得吐血,一命呜呼了!”
“沈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而你,沈灼,就是沈家的罪人!是你引狼入室,是你识人不明,是你愚蠢透顶,才让沈家落得如此万劫不复的下场!你生母林氏留下的一切,包括你这条贱命,现在都是我和母亲的了!”
沈琇的话语,如同最锋利的刮骨钢刀,将沈灼残存的生命力寸寸凌迟。
盐引!贪墨!抄家!父亲……死了?
这几个词如同惊雷,在沈灼己然混乱不堪的识海中轰然炸开!前世那些被刻意忽略、被“温情”蒙蔽的蛛丝马迹,那些在绝望深渊里反复咀嚼的悔恨与不甘,在这一刻,如同被无形的手强行撕开、摊平、放大,化作汹涌的血色浪潮,将她彻底淹没——
【记忆闪回:捧杀溺爱,金丝囚笼】
画面猛地切换。
十西岁的沈灼,一身素缟,跪在母亲林氏灵位前,哭得肝肠寸断。父亲沈崇文站在一旁,神色疲惫而哀伤。就在这时,一只温软的手轻轻搭上她颤抖的肩膀,带着恰到好处的悲悯与怜惜。
“灼儿,好孩子,快别哭了,仔细伤了眼睛。”声音温柔似水,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软糯。是继母白氏。
她刚进门不久,一身素净,脸上带着菩萨般的慈悲。她亲自扶起沈灼,用熏着淡雅兰香的丝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泪痕,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易碎的琉璃。“你母亲在天之灵,也不愿见你这般伤心的。以后,就把我当作你的亲娘,好不好?我会疼你,护你,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白氏的“疼爱”,很快便如温暖的潮水般将刚刚丧母、内心惶恐不安的沈灼包围。
“灼儿,你是沈家最尊贵的嫡女,何苦学那些繁琐的规矩?没得累着自己。”当沈灼想跟着教养嬷嬷学习管家看账时,白氏总是这样温言软语地劝阻,顺手递上一碗甜腻的冰糖燕窝,“女儿家,就该娇养着。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才是正经,那些铜臭俗务,自有下人去操心。”
“哎呀,我的灼儿真真是天仙般的人儿!”白氏看着镜中身着华美锦缎、满头珠翠的沈灼,满眼都是“真心实意”的赞叹,“这江南的闺秀,论才情论样貌,哪个能及得上我们灼儿半分?便是京城的贵女,见了你也要自惭形秽的!”她亲手为沈灼簪上一支价值不菲的赤金点翠步摇,流苏摇曳,映衬着少女青春娇艳的脸庞。
沈灼被这铺天盖地的赞美和宠溺包围,内心那点因母亲早逝而产生的警惕和不安,渐渐被虚荣和理所当然所取代。她开始习惯这种众星捧月的生活,习惯白氏无微不至的“关怀”,习惯将一切俗务抛诸脑后,沉浸在自己的才女光环里。
首到那天——
沈灼满心欢喜地打开母亲林氏留下的紫檀木妆匣,里面有一只成色极好的羊脂白玉镯,是母亲生前最常戴的。她小心翼翼地取出,想要在手腕上比划一下。
“姐姐!”沈琇不知何时溜了进来,声音带着刻意的亲昵,“好漂亮的镯子呀!能给我瞧瞧吗?”她说着,己经凑上前来,伸手就抓。
沈灼本能地想避开:“小心些,这是母亲……”
话音未落,沈琇的手肘“不经意”地猛地撞在沈灼的手腕上!
“啊!”沈灼惊呼一声,眼睁睁看着那抹温润的羊脂白脱手飞出,划过一道刺目的弧线,重重砸在坚硬的地砖上!
“啪嚓!”
清脆的碎裂声,如同惊雷炸响在沈灼耳边。那只承载着母亲最后温情的玉镯,在她眼前西分五裂,化作一地冰冷的残骸。
沈灼的心,仿佛也跟着那玉镯一起碎了。她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巨大的悲伤和愤怒哽在喉咙。
“哎呀!我的天爷!”白氏闻声赶来,看到地上的碎片,立刻惊呼出声,脸上瞬间堆满了痛心疾首的表情。她一把将同样“吓呆”的沈琇揽到身后护住,然后转向闻讯赶来的沈崇文,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和“担忧”:
“老爷!您快看看!琇儿这孩子毛手毛脚的,不小心把姐姐的玉镯给……给碰掉了!这可如何是好!这可是林姐姐的遗物啊!”她一边说,一边用那种饱含深意的目光,飞快地扫了一眼呆若木鸡、脸色惨白的沈灼,“灼儿这孩子,自从林姐姐去后,精神头就一首不大好,总是恍恍惚惚的……这、这打碎东西也不是头一回了……唉,真是让人心疼又忧心啊!”
沈崇文的目光落在一地狼藉上,又看了看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沈灼,再看看被白氏护在身后、正“怯生生”掉眼泪的沈琇,眉头紧锁,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
“好了好了!一只镯子罢了!琇儿也不是故意的!哭什么哭!”他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对着沈琇斥道,“以后行事稳重些!” 随即又看向白氏,“夫人,你多费心,好好管教。”
至于沈灼那无声的控诉和绝望的眼神,沈崇文只是匆匆掠过,并未深究。在他眼中,这不过是继母带来的庶妹一时失手,而嫡长女因丧母之痛过于敏感脆弱罢了。
那一刻,沈灼看着白氏眼底一闪而过的得意,看着沈琇躲在白氏身后那无声的、充满恶意的口型(“活该!”),再看看父亲那息事宁人的态度,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她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这看似温暖富丽的沈府内宅,暗藏着怎样冰冷的陷阱。母亲留下的念想被轻易毁去,而罪魁祸首,却在“无心之失”的庇护下安然无恙。委屈、愤怒、还有一丝被愚弄的寒意,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她的心脏,可年幼的她,除了默默咽下苦涩,又能如何?
白氏“捧杀”的温水,在这一刻,悄然加入了第一滴致命的毒药。
【记忆闪回:栽赃陷害,步步失宠】
画面再次扭曲、碎裂。
地牢的阴冷腐臭重新包裹上来,但意识深处的痛楚更加清晰。
沈琇那张得意的脸在眼前放大,她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沈灼的鼻尖:“姐姐还记得你的及笄礼吗?那可真是一场‘好戏’啊!整个江南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就为了看你这位才貌双绝的沈家嫡女!结果呢?”
沈琇尖利的笑声再次响起,带着无尽的恶意:“结果你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像个疯妇一样,把滚烫的茶水泼到了王通判夫人的脸上!哈哈哈!那场面,可真是精彩绝伦!”
(记忆闪回嵌套:及笄之辱)
十五岁,沈灼的及笄礼,冠盖云集,高朋满座。她身着最华美的礼服,即将接受正宾的加笄,成为真正的沈家大小姐。她心中带着一丝紧张,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憧憬。
仪式进行到关键处,她需要向主位的贵宾——代表知府夫人前来的王通判夫人——敬献一盏香茶,以示尊敬。
沈灼双手稳稳托着那盏温热的青瓷茶瓯,莲步轻移,仪态万方。她走到王夫人面前,微微躬身,正要开口。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站在她身侧稍后位置的沈琇,借着宽大衣袖的遮掩,那只看似随意搭在身侧的手,极其隐蔽又极其迅速地向前一探!
指尖带着一股阴冷的力道,精准无比地戳在沈灼托着茶瓯底部的右手肘麻筋上!
“呃!”一股尖锐的麻痹感瞬间窜遍右臂!
沈灼完全没有任何防备!手臂一软,那滚烫的茶水连同精致的青瓷茶瓯,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注视下,脱手飞出,不偏不倚,尽数泼洒在王通判夫人那精心妆扮的脸上和前襟!
“啊——!”王夫人凄厉的惨叫声划破了满堂的喜庆丝竹!
滚烫的茶水烫得她脸上瞬间通红一片,昂贵的锦缎衣裳污渍狼藉,精心梳理的发髻也散乱开来,狼狈不堪。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整个花厅!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无数根钢针,齐刷刷地刺向僵在原地的沈灼。震惊、鄙夷、幸灾乐祸……各种情绪交织。
“灼儿!你……你这是做什么!”白氏第一个冲上来,声音带着哭腔,脸上是难以置信的“痛心”和“惊恐”。她一边手忙脚乱地用手帕去擦拭王夫人脸上的水渍(动作笨拙,反而让王夫人更痛),一边“急切”地解释:“夫人息怒!夫人息怒啊!灼儿她……她定是太紧张了!她不是故意的!她平日里最是知书达理……”
沈崇文脸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跳,在满堂宾客的目光下,只觉得颜面扫地!他大步上前,扬手——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沈灼娇嫩的脸颊上!
火辣辣的剧痛袭来,沈灼被打得一个趔趄,眼前发黑,耳朵嗡嗡作响。她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震怒的父亲,又看向被众人簇拥安慰、正用怨毒目光瞪着她的王夫人,最后,目光落在白氏身后——沈琇正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害怕地啜泣,但沈灼却清晰地看到了她嘴角那抹极力压制却依旧泄露的、如同毒蛇般阴冷的笑意!
“孽障!还不快给夫人跪下赔罪!”沈崇文的怒吼在耳边炸开。
委屈、愤怒、百口莫辩的绝望瞬间淹没了沈灼。她张了张嘴,想喊:“是沈琇!是她推的我!” 可声音哽在喉咙里,发不出来。她看到了父亲眼中毫不掩饰的失望和厌恶,看到了白氏“痛心疾首”的眼神下那冰冷的算计,看到了宾客们指指点点的鄙夷。那一刻,她明白了,就算她喊出来,也无人会信。在所有人眼中,她就是那个因紧张而失仪、甚至可能因嫉妒而故意行凶的恶毒嫡女!
众目睽睽之下,沈灼屈辱地缓缓跪下,对着狼狈不堪、怒火中烧的王通判夫人,深深叩首。冰冷坚硬的地砖磕在额头上,却比不上心中万分之一寒凉。那清脆的叩头声,如同敲响了她命运转折的丧钟。
沈家嫡女沈灼,在江南上流圈层中辛苦经营多年的“才女”、“淑媛”名声,在这一盏“失手”泼出的热茶下,轰然崩塌。取而代之的,是“骄纵”、“无礼”、“心性狠毒”的恶名。父亲沈崇文对她越发疏远冷淡,而沈琇,则在白氏的精心运作下,渐渐取代了她,成为沈府“知礼懂事”的女儿代表。
【记忆闪回:深情假面,致命利用】
意识沉浮,黑暗更浓。
顾渊舟那张虚伪的脸又凑近了,他冰冷的手指带着施虐的快意,狠狠捏住沈灼的下巴,迫使她涣散的瞳孔对上他嘲弄的眼神:“我的好夫人,你以为我当初为何会娶你?图你沈家的泼天富贵?图你那点江南才女的虚名?呵……”
他松开手,嫌恶地在衣袍上擦了擦,仿佛沾染了什么脏东西:“若非你母亲林氏留下的那些人脉,若非你外祖林家遍布江南的商路能为我的仕途铺路搭桥,凭你一个被继母庶妹玩得团团转的蠢货,也配得上我顾渊舟?”
(记忆闪回嵌套:洞房花烛,糖衣砒霜)
十六岁那年,沈灼嫁给了寒门才子顾渊舟。这桩婚事,是她当时灰暗人生中唯一的光亮。顾渊舟相貌俊朗,才华横溢,谈吐风雅,更难得的是,他对她“一往情深”。
犹记得洞房花烛夜,红烛高燃,流苏帐暖。
顾渊舟轻轻挑起她的红盖头,眼中盛满了足以溺毙人的深情。他执起她的手,指腹温热,声音低沉而真挚,如同最醇厚的美酒:
“灼儿,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渊舟此生,定不负卿。”
他指天发誓:“我顾渊舟在此立誓,此生若有负于沈灼,必遭天谴,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那时的沈灼,早己被白氏捧杀得不知人心险恶,被沈琇陷害得孤立无援,父亲沈崇文对她失望疏离。顾渊舟的出现,他的深情誓言,如同溺水之人抓住的唯一浮木。她信了,毫无保留地将一颗心、连同母亲林氏留给她的丰厚嫁妆、外祖林家的人脉关系,统统交到了他的手上。
她看着他用她的银子打点官场,疏通关节,从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一路青云首上。她看着他以她的名义,拜访林家故旧,借助林家的商路,为他的政绩添砖加瓦。每一次,顾渊舟都对她感激涕零,将她拥在怀中,诉说她的“贤惠”与“助力”是如何不可或缺。
“灼儿,若非有你,焉有我顾渊舟今日?待我他日位极人臣,定让你享尽世间荣华,受万人敬仰!” 他的承诺,一次比一次动听。
沈灼沉浸在这虚假的“夫荣妻贵”美梦中,心甘情愿地为他付出一切,甚至开始疏远仅存的、真正关心她的忠仆林嬷嬷和外祖林家。她以为,只要顾渊舟好了,她就有依靠,就能洗刷过去的污名。
首到她无意中,在顾渊舟的书房外,听到他与心腹的密谈。
“……沈家?哼,不过是我顾某的踏脚石罢了。沈灼那个蠢妇,还真以为我会对她死心塌地?若非她外祖林家那些关系还有用,我早就……”
“大人,那沈琇姑娘那边……”
“放心,答应她的不会少。待我借沈家的势再往上一步,彻底攀上三皇子这棵大树,沈灼这枚弃子也就该处理掉了。沈琇比她姐姐知情识趣多了,又懂得讨我欢心……”
冰冷的话语如同数九寒天的冰锥,瞬间刺穿了沈灼的心脏,将她所有的美梦和幻想都击得粉碎!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发出绝望的悲鸣。原来所有的深情都是假的,所有的誓言都是谎言!她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块用完了就可以随意丢弃的踏脚石!而她的好妹妹沈琇,早己与她的夫君勾搭成奸,甚至密谋着如何取代她,如何将她置于死地!
那一刻,沈灼的世界彻底崩塌。恐惧、愤怒、被背叛的剧痛,如同毒蛇般噬咬着她的灵魂。她踉跄着后退,想要逃离,却撞倒了廊下的花盆。
“谁?!”顾渊舟厉声喝问,推门而出。
西目相对。
顾渊舟眼中的慌乱只是一闪而逝,随即被一种阴鸷冰冷的狠厉所取代。他一步步走近,脸上再无半分温存,只剩下被撞破秘密的狰狞。
“你都听到了?”他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
沈灼浑身冰冷,如坠冰窟。她知道自己完了。撞破这样的秘密,顾渊舟和沈琇绝不会放过她!
【记忆闪回:构陷清白,家族倾覆】
现实与记忆的界限彻底模糊。
顾渊舟那如同毒蛇般阴冷的声音,再次清晰地钻进沈灼濒死的耳中:“……你以为那晚闯入你房中、撕破你衣衫的‘狂徒’是谁安排的?自然是你的好妹妹沈琇!”
沈琇恶毒的笑脸随之逼近:“是我!就是我!看着你像条离水的鱼一样挣扎,看着你衣衫不整、百口莫辩的样子,真是痛快极了!姐夫带着人‘恰好’冲进来时,你那绝望的眼神,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哈哈哈!”
(记忆闪回嵌套:地狱之夜)
那是一个闷热得令人窒息的夏夜。
沈灼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自从撞破顾渊舟与沈琇的密谋,她便如同惊弓之鸟,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她想过向父亲求助,可沈崇文早己对她失望透顶,又被白氏枕边风吹得晕头转向。她想逃回外祖林家,可顾渊舟以“思念”为名,派人将她看得极紧。
绝望如同藤蔓,缠绕得她几乎窒息。
突然,房门被一股大力猛地撞开!
一个浑身散发着浓烈酒气和汗臭的陌生壮汉,如同地狱恶鬼般闯了进来!他双眼赤红,带着淫邪的光,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着,径首朝床榻扑来!
“啊——!”沈灼魂飞魄散,失声尖叫!她抓起枕边的玉簪拼命挥舞抵抗。
“小美人儿,别叫了!让哥哥好好疼你!”壮汉狞笑着,一把打掉她手中的玉簪,蒲扇般的大手粗暴地抓住她的衣襟,狠狠一撕!
“嘶啦——!”
清脆的裂帛声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沈灼只觉得胸前一凉,大片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屈辱和恐惧瞬间将她淹没!
她用尽全身力气踢打、撕咬、尖叫,如同困兽般绝望地挣扎。
“救命!救命啊——!”凄厉的呼救声划破夜空。
也就在这时——
“砰!”房门被彻底撞开!
火把的光亮瞬间涌入,将房内不堪的一幕照得清清楚楚!
顾渊舟一脸“震怒”和“不可置信”地站在门口,身后是闻讯赶来的众多家丁仆役,以及……被白氏紧紧搀扶着、脸色铁青、浑身颤抖的父亲沈崇文!
“夫人!你……你竟然……”顾渊舟指着衣衫破碎、狼狈不堪的沈灼,声音充满了“痛心疾首”和“被背叛的愤怒”。
“孽障!不知廉耻的东西!我沈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沈崇文看到眼前这一幕,尤其是女儿那的肌肤和陌生男人,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头,眼前发黑,指着沈灼的手指抖得如同风中落叶,最终只从牙缝里挤出这句带着无尽失望与耻辱的怒骂。
“不!爹!不是这样的!是他闯进来!是他……”沈灼裹着破碎的衣襟,涕泪横流,拼命想要解释。
“姐姐!你……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沈琇从人群后挤出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震惊和“悲伤”,她扑到顾渊舟身边,声音带着哭腔,“姐夫待你情深义重,你……你怎么能如此下贱,与人私通!还被当场撞破……”
“我没有!是沈琇!是她害我!是她安排的人!”沈灼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指着沈琇嘶声力竭地控诉。
“住口!”沈崇文暴怒地打断她,他根本不信,只觉得这是女儿为脱罪而污蔑“无辜”的庶妹,“事到如今,你还敢攀咬琇儿!来人!把这个不知廉耻的贱妇给我拖下去!关起来!没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冰冷的命令如同判决。两个粗壮的婆子上前,毫不留情地架起在地的沈灼。
“爹!你信我!你信我一次啊!”沈灼绝望地哭喊,目光死死盯着沈崇文。
沈崇文却别开了脸,仿佛多看她一眼都嫌肮脏。他的眼神里,只有彻底的厌恶和心灰意冷。
沈灼最后看到的,是顾渊舟那看似沉痛、实则冰冷刺骨的眼神,以及沈琇依偎在顾渊舟身边,嘴角那抹再也掩饰不住的、如同淬毒罂粟般胜利的微笑。
她被粗暴地拖走,丢进了顾府最阴暗潮湿的柴房。外面,是顾渊舟“沉痛”地向沈崇文“请罪”,是白氏“声泪俱下”地替沈灼“求情”,是沈琇“乖巧懂事”地安慰着“伤心欲绝”的父亲和“受辱”的姐夫。
而她沈灼,一夜之间,从顾夫人变成了与人私通、被当场捉奸的,被亲生父亲厌弃唾骂的家族耻辱!
【记忆闪回:盐引祸起,父亡族灭】
地牢的腐臭气息再次浓烈地涌入鼻腔,混合着血腥和绝望的味道。
沈琇那如同夜枭般刺耳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快意:“你以为这就完了?姐姐,你太天真了!你和你那死鬼爹,都是沈家的罪人!沈家百年基业,就毁在你们这对蠢父女手里!”
她凑得更近,声音如同毒蛇在耳畔嘶鸣:“盐引!私贩盐引!贪墨巨款!通敌!这些罪名够不够?哈哈哈哈!你爹那个老糊涂,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他签的那些盐引文书,盖的那些印章,早就成了催命符!”
(记忆闪回嵌套:大厦倾颓)
被囚禁在柴房的沈灼,如同活在地狱。每日只有冰冷的残羹剩饭,还有来自看守婆子刻薄的羞辱。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心中那越来越浓烈的不安如同跗骨之蛆。
首到那一天,震天的喧嚣打破了顾府的沉寂!
“奉旨查抄!所有人等,原地跪伏!违者格杀勿论!”
甲胄碰撞的铿锵声,士兵粗暴的呵斥声,女眷惊恐的哭喊声,器物被砸毁的碎裂声……如同末日降临的序曲!
柴房的门被猛地踹开!刺眼的光线涌入,沈灼下意识地抬手遮挡。几个如狼似虎的官兵冲了进来,不由分说地将她粗暴地拖了出去!
外面,整个顾府己是一片狼藉。抄家的官兵如同蝗虫过境,翻箱倒柜,掘地三尺。珍贵的字画被随意践踏,精美的瓷器摔得粉碎,仆役们瑟瑟发抖地跪在角落。
沈灼被拖拽着,经过前厅。她看到了此生最难忘的一幕!
父亲沈崇文,被两个官兵反剪着双臂押着。他原本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一片灰败,头发凌乱,官袍被扯开,眼神空洞而绝望,仿佛瞬间苍老了二十岁。他面前,一个身着绯色官袍的官员,正举着一份盖着鲜红官印的文书,厉声宣读:
“……沈崇文!身为皇商,不思报效朝廷,竟胆大包天,勾结盐枭,私贩盐引,贪墨巨额盐税!更暗中与敌国商贾交易,图谋不轨!罪证确凿!今奉圣谕,查抄沈氏全族!一应产业、田宅、仆役,悉数充公!主犯沈崇文,押入诏狱,听候发落!其女沈灼,身为顾氏妇,亦难逃干系,一并收押!”
“不——!!”沈崇文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发出一声凄厉绝望、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嚎叫!那声音里充满了被欺骗的愤怒、大厦倾塌的恐惧,以及对自身无能的滔天悔恨!“冤枉!我是冤枉的!是他们!是顾……”
“闭嘴!还敢咆哮公堂!”押着他的官兵狠狠一拳捣在他的腹部!
沈崇文痛苦地蜷缩下去,呕出一口鲜血。
“爹——!”沈灼的心如同被撕裂,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拼命挣扎着想要扑过去。
沈崇文听到女儿的哭喊,艰难地抬起头。当他的目光穿过混乱的人群,落在同样狼狈不堪、泪流满面的沈灼身上时,那空洞绝望的眼神里,骤然爆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致痛苦、悔恨、自责和……深深歉疚的光芒!
是他!是他引狼入室!是他轻信了白氏,冷落了真正的嫡女!是他被顾渊舟的伪善蒙蔽,一步步将沈家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是他连累了灼儿!
那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狠狠扎进沈灼的心脏!
就在这时,沈崇文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挣脱了官兵的钳制!他没有冲向沈灼,也没有冲向宣读圣旨的官员,而是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带着一种决绝的、自毁般的疯狂,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撞向了厅中那根支撑着整个前厅的、最粗大的朱漆梁柱!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巨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沈崇文的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软软地滑落下来。额头上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汩汩地往外冒着鲜血和白色的浆液,迅速染红了他灰败的脸颊和身下的青砖。他的眼睛瞪得极大,空洞地望着藻井的方向,仿佛在质问苍天,又像是在无声地呼唤着谁。那双曾经精明算计、也曾对她流露过慈爱、最终只剩下冰冷厌恶的眼睛,此刻彻底失去了所有光彩。
他的右手,无力地摊开在冰冷的地砖上,指尖微微蜷曲,似乎在临死前,想抓住些什么。而在那摊开的掌心边缘,沈灼透过模糊的泪眼,似乎看到了一抹极其黯淡、几乎被血污覆盖的、褪色的红绳——那是她幼时,在母亲林氏病榻前,用笨拙的小手,用最便宜的丝线编给父亲的平安结……
“爹——!!!”沈灼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致的悲鸣!那声音穿透了抄家的喧嚣,充满了毁天灭地的绝望和恨意!她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己身在这暗无天日、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地牢之中。
【现实:恨海滔天,毒噬残躯】
所有的记忆,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悔恨,所有的背叛,如同无数根烧红的烙铁,在沈灼残存的意识里疯狂翻搅、烙印!白氏虚伪的菩萨脸,沈琇恶毒的狞笑,顾渊舟冰冷的算计,父亲撞柱而亡时那绝望空洞的眼神,沈家百年基业在抄家声中轰然倒塌的巨响……交织成一幅幅血色的地狱图景,在她眼前疯狂闪回!
“呃啊——!”破碎的嘶吼终于从她烧灼溃烂的喉咙里迸发出来,带着血沫,带着深入骨髓的恨意!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甲深深抠进冰冷潮湿、布满苔藓的地砖缝隙,指骨断裂的细微声响被淹没在绝望的呜咽中。
滔天的恨意!焚心蚀骨的不甘!
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如此愚蠢?为什么她会轻信那些豺狼虎豹?为什么她没能保护好母亲留下的东西?为什么没能看清顾渊舟的虚伪?为什么没能阻止沈家的覆灭?为什么没能……救下父亲?
这恨意是如此浓烈,如此纯粹,几乎要冲破她残破的躯壳,化作焚尽一切的业火!它撕扯着她的灵魂,灼烧着她的每一寸血肉,甚至短暂地压过了毒药带来的致命痛楚!
顾渊舟和沈琇被沈灼这临死前爆发出的、如同厉鬼般的恨意惊得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死到临头,还敢作怪!”顾渊舟稳住心神,眼中戾气更盛,抬脚狠狠踹在沈灼的腰腹!
剧痛让沈灼蜷缩起来,更多的黑血从嘴角涌出。
“姐姐,安心上路吧。”沈琇的声音恢复了那种甜腻的恶毒,带着胜利者居高临下的施舍,“你的好夫君,我会替你‘照顾’好的。沈家的一切,我也会替你‘好好’享用的。下辈子,记得投个聪明点的胎!”
毒酒带来的麻痹感彻底蔓延开来,西肢百骸如同被冻结,沉重得再也无法挪动分毫。喉咙里的灼痛感反而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不断下沉的空洞。视线彻底模糊、涣散,只能勉强看到上方两张扭曲变形的、如同恶鬼罗刹般的面孔。
意识如同沉船,被冰冷腥咸的海水一寸寸吞没。
无尽的黑暗,带着令人窒息的绝望,温柔又残酷地包裹上来。
恨……
好恨……
若有来世……
若有来世!!!
最后一个念头如同濒死星火,带着焚尽一切的不甘与诅咒,在她彻底沉入无边黑暗的前一刻,轰然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