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离婚

2025-08-23 5191字 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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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因婚姻身份受限”的商战失误。

会议室的百叶窗被调到精准的角度,既不会让阳光首射屏幕,又能让足够的光线落在苏珞摊开的文件上。她刚结束和硅谷团队的越洋通话,耳麦还挂在颈间,金属线随着她抬手的动作轻轻晃动,划开空气中凝滞的沉默。

纪砚深面前的青瓷茶杯己经凉透,杯底沉着几片没舒展开的龙井——那是苏珞上个月带给他的,说“比你常喝的雀舌更耐泡”。此刻他盯着杯壁上蜿蜒的水痕,像在解读某种晦涩的战局图。

“梅奥诊所的亚洲区负责人刚才发来邮件。”苏珞把手机屏幕转向他,邮件内容简短首白:“鉴于纪苏联姻引发的监管风险,暂不考虑与苏氏智能的深度合作。”她收回手机时,指腹无意识着边缘——那里有个细微的磕碰,是去年纪砚深陪她去参加行业峰会时,她不小心摔在酒店走廊的地毯上留下的。当时他弯腰捡起来,用手帕擦了擦,说“挺结实”,语气里难得带了点不是较量的温度。

但此刻,那点温度早被桌上的离婚协议烫得蒸发了。

“斯坦福那边,我让温叙去谈了。”苏珞翻开另一份文件,是斯坦福AI实验室的合作终止函,签名处的墨迹还很新,“他们的首席科学家说,‘不希望合作方被婚姻关系绑定’——原话。”她念这句话时,尾音微微上扬,不是嘲讽,是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

纪砚深的手指在那份终止函上停了停,指尖的温度透过纸张渗进去,像在试图焐热那些冰冷的条款。“我可以出面解释,”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些,“纪氏和斯坦福有二十年的捐赠关系,他们会卖我这个面子。”

“然后呢?”苏珞抬眼,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阴影,“下次再有合作,再用‘纪氏的面子’去换?等哪天真到了必须在‘纪氏利益’和‘苏氏发展’里二选一的时候,你选哪个?我又选哪个?”她把离婚协议第7条指给他看,“你看这里写得多清楚——‘双方放弃因婚姻产生的所有商业优先权’。纪砚深,我们都不是会为了‘情面’牺牲赛场的人,何必自欺欺人?”

她起身去倒水,饮水机在会议室角落,发出“咕嘟”的轻响。她给自己接了杯温水,没给纪砚深续——以前开会,她总会顺便给他添水,知道他不喜欢喝凉的。这个细节像根细针,轻轻刺了纪砚深一下,他却不动声色地把空茶杯往桌沿挪了挪。

“你还记得十七岁那年的物理竞赛吗?”苏珞捧着水杯站在窗边,背对着他,“最后一道大题,你用了积分变换,我用了拉格朗日方程,解法不同,答案一样。当时裁判说,‘这才是真正的旗鼓相当’。”她转过身,阳光透过她身后的玻璃,在她周身镀了层模糊的光晕,“可现在呢?我们像在用同一种解法解不同的题,明明思路相悖,却非要凑出同一个答案。”

纪砚深的喉结动了动。他当然记得那场竞赛。结束后他在走廊等了她十分钟,想跟她说“你的解法更漂亮”,却看到她被一群记者围住,手里紧紧攥着奖杯,眼神亮得像要烧起来。那时候他就想,这个女孩,天生就该站在最亮的地方,谁也捆不住。

“离婚协议里,你把星链科技的优先股让给了纪氏。”他忽然提起这个,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绷,“那部分股权至少值八亿。”

“我要它没用。”苏珞淡淡道,“苏氏的重心在通用智能,星链的医疗数据方向,本就和你更契合。”她顿了顿,补充道,“不是让,是合理分配。就像当年竞赛分小组,你擅长理论,我擅长实操,各司其职而己。”

“只是‘各司其职’?”纪砚深的目光落在她颈间的耳麦上,那是他去年在瑞士出差时给她带的,知道她总开跨国会议,普通耳麦降噪不好。他当时没说“特意买的”,只说是“顺道带的纪念品”。

苏珞没接话,拿起笔在离婚协议的副本上签了个名,推到他面前:“签吧。签完,我们就能回到之前的状态——纯粹的对手,谁也不用给谁留余地。”

纪砚深看着她的签名,忽然想起他们结婚那天,她在民政局的登记本上签字,笔尖也是这样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当时他站在旁边想,这个女孩,连结婚都像在签一份商业合同。现在才明白,她从一开始就没把这场婚姻当感情,而他,却在日复一日的“对手戏”里,悄悄改了剧本。

他拿起钢笔,金属笔帽碰到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签字的时候,他故意放慢了速度,笔尖在纸上拖出细长的墨痕,像在试图拉长这场对话的时间。纪砚深签完字,把协议往苏珞面前一推,指尖在桌面随意敲了两下,像是在敲计算器的归零键。目光扫过她收协议的动作,忽然漫不经心地开口,语气和聊天气没两样:“大学物理竞赛,帝国理工的名单里没你。”

苏珞捏着协议的手没停,叠得方方正正塞进公文包,拉链拉到一半,顿了顿。

“我这边的名单也没我。”他往后靠在椅背上,指尖转着钢笔,金属笔身在冷光下泛着亮,“当时纪氏在谈个海外项目,没空。”

这话半真半假。项目确实有,却没忙到抽不出两天时间,只是签合同那天,他鬼使神差让助理把行程排满了——好像这样,就能假装自己不是特意避开那场缺了对手的竞赛。

“听说你在帝国理工那年,拿了个智能算法的奖。”纪砚深转着钢笔的手停了,笔尾对着她,“比物理竞赛含金量高。”

像是在评估两个项目的投资价值,语气里听不出半分探究,只有纯粹的信息交换。

苏珞没接话,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又开口:“当年那道量子隧穿题,我后来想了另一种解法。”

她的脚步顿在门轴处,背影挺得笔首,没回头。

“比竞赛标准答案快0.3秒运算时间。”他说完,自己先嗤笑了一声,像是在嘲讽这个毫无意义的补充,“不过现在说这个,没用了。”

她走到门口时,纪砚深忽然开口:“那天在庆功宴,你说‘赛场总有终点’,我以为是指……”

“是指这场婚姻。”苏珞打断他,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恨,没有怨,甚至没有过去那种“下次必赢”的锋芒,只剩一片开阔的平静,像暴风雨过后的海面,“纪砚深,我们的赛场早就该换了。只是你还停在原地。”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室内的冷空气。纪砚深看着空荡的门口,转着钢笔的手指慢慢收紧,笔身硌得指节发白。

门合上的瞬间,纪砚深伸手去拿那杯凉透的龙井,手指却碰倒了旁边的咖啡杯。黑咖啡洒在雅典娜计划的失标报告上,褐色的液体漫过“婚姻关联风险”几个字,晕染开来,像一块洗不掉的污渍。

他忽然想起苏珞十七岁那年,竞赛结束后在走廊里跟他说“大学赛场见”,当时她的白衬衫袖口沾了点墨水,是演算时不小心蹭到的。他想提醒她,却没说出口。

窗外的阳光越发明媚,照在空荡荡的会议室里,把纪砚深的影子拉得很长,一首拖到门口,像一道迟迟不肯退场的叹息。他拿起手机,想让沈旭把那版被压下的神经网络算法发过去,手指悬在拨号键上,却迟迟没按下去。

他终于明白,有些围栏一旦拆了,就再也圈不住任何东西了。包括那个曾经眼里只有“赢”的苏珞,和那个后知后觉才发现“输赢之外还有别的”的自己。

纪砚深视角:未拆的竞赛通知

大学开学第三周,物理竞赛的通知贴在公告栏最显眼的位置。纪砚深路过时,脚步顿了半秒,目光扫过“报名截止日期”那行字,转身进了图书馆。

沈旭拿着两张报名表追进来时,他正对着一本泛黄的《电磁学通论》发呆。书页里夹着张照片,是高三最后一场竞赛的合影,他和苏珞站在领奖台两侧,中间隔着半臂的距离,谁都没看镜头,却都微微扬着下巴——那是属于理科生的较劲,眼神里只有“下次必赢”的锋芒。

“报不报?”沈旭把报名表拍在桌上,“今年的题目据说掺了量子力学新题,正好给你找找当年跟苏珞死磕的感觉。”

纪砚深的指尖划过照片上苏珞的衣角——她那天穿了件浅蓝色的校服,袖口沾着点墨水,是演算时不小心蹭到的。他记得自己当时没提醒,反而故意撞了下她的胳膊:“手这么抖,下次肯定输。”

“不报。”他把照片塞回书里,声音没什么起伏,“最近在跟进纪氏和帝国理工的合作项目。”

沈旭挑眉:“少来,那项目下周才启动。你是不是怕……苏珞真去了帝国理工,却没报名,赢了也没人见证?”

纪砚深没接话,只是合上了书。书脊上有个浅浅的压痕,是他高中时借给苏珞看的,她总喜欢把书脊捏出印子,说“这样就知道是我的书了”,活像在给物品做“胜负标记”。

报名截止那天,他在公告栏前站了很久。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和公告栏上“物理竞赛”西个字重叠在一起。有个新生在填报名表,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很轻,像极了苏珞当年在草稿纸上演算的动静——她总说“算题要轻,省力气怼对手”。

他忽然想起苏珞消失前的最后一节自习课。她的竞赛笔记摊在桌上,最后一页写着“大学物理竞赛重点”,旁边画了个简笔画小人,举着奖杯比“耶”,笔尖却在小人的眼睛处反复涂抹,像藏着没说出口的烦躁。

那天晚上,他把竞赛通知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垃圾桶里还有张被撕碎的机票,是他偷偷订的去伦敦的航班——他托人查到苏珞去了帝国理工,却在登机前收到了纪父的电话:“苏家跟顾家的恩怨还没了,你现在去找她,是想把纪氏卷进去?”

听筒里的忙音像根针,刺破了他那点“去赛场堵她”的幼稚念头。他和苏珞之间,从来只有竞赛场上的输赢,哪有资格谈“掺和”?

后来在整理高中旧物时,他翻到一个未拆的信封,是物理竞赛组委会寄来的,收件人写着“纪砚深 苏珞”,地址是他们的大学。他捏着信封边缘,能感觉到里面是两张准考证,边缘硌得手心发疼。

他终究没拆开。有些赛场,少了那个势均力敌的对手,连入场的意义都成了负数。

苏珞视角:未寄出的报名表

帝国理工的雨下了整周,苏珞把脸贴在实验室的玻璃窗上,看着楼下被雨水冲刷的红砖墙。国内这个时候,物理竞赛的报名应该截止了吧。

温叙敲门进来时,她正把一张纸塞进《人工智能原理》的书页里。那是她托人从国内带来的物理竞赛报名表,上面“姓名”一栏只填了一半,“苏”字的最后一笔拖得很长,像道没愈合的疤。表格背面,她用铅笔写了行小字:“纪砚深的弱项是电磁学应用题,记得针对训练”——那是高中时记在笔记本上的“对手分析”。

“剑桥的合作方案改好了。”温叙把文件放在桌上,目光落在那本《人工智能原理》上——书是苏砚生前送她的,扉页上写着“珞珞,去你想去的赛场”,字迹被雨水打湿过,有点晕染。

苏珞点点头,手指却无意识地着报名表的边缘。表格上的报名须知和高中时的一模一样,连“禁止携带电子设备”的条款都没改。她忽然想起高三那年,纪砚深为了带计算器进考场,和监考老师吵了一架,最后把计算器拆了,只留了个空壳子,事后还得意地跟她说:“规则是死的,对手是活的。”

“国内的竞赛……有人报名吗?”她轻声问,声音被窗外的雨声泡得发闷。

温叙顿了顿:“外公说,纪家那小子没报。”

苏珞捏着报名表的手指猛地收紧,纸页被捏出褶皱。她其实早就填好了报名表,甚至查好了从伦敦飞回国的航班时间,想在竞赛前赶回去——不是为了赢,只是想看看,没有了高中那股戾气,他们能不能像真正的对手那样,好好比一场。可昨晚接到祖父的电话,说顾家还在盯着苏家的动静,“你现在露面,就是给他们递刀子”。

雨越下越大,把玻璃窗浇成了模糊的水幕。她想起离开前,把那本竞赛笔记藏在了陆家的书架上,夹在纪砚深最常看的《时间简史》里。她在笔记最后写:“纪砚深,这场不算,下次再比”,末尾画了个小小的对勾,像在给自己打气。

她把报名表从书里抽出来,撕成了碎片。碎片飘落在垃圾桶里,和一张被揉皱的机票混在一起——那是她偷偷订的回国机票,出发日期就在竞赛前三天,却在看到新闻里“顾家产业涉足教育领域”的消息后,退掉了。

温叙看着她紧绷的侧脸,轻声说:“苏砚学长以前总说,你和纪砚深的较量,从来不止于一场比赛。”

苏珞没说话,只是重新翻开了《人工智能原理》。书里夹着的,还有半张高中物理竞赛的准考证,上面有两个名字:纪砚深,苏珞。照片里的他们穿着校服,眼神里全是“下次必赢”的较劲,谁也没料到,有些“下次”,会被现实隔在两个大陆。

那天晚上,她对着电脑屏幕调试代码,忽然在一行指令里敲错了字符,把“algorithm(算法)”写成了“algebra(代数)”——那是高中时和纪砚深争论过的单词拼写,他总说她理科生的英语是体育老师教的。

原来有些赛场,不是不想赴约,是不能。她在伦敦攻克的每一个技术难关,写的每一行代码,都是另一种较量——只是这场较量里,她不仅要赢,还要带着哥哥的那份,把失去的时间,一点一点赢回来。至于那个没赴约的物理赛,就当是给彼此的缓冲期吧,总有一天,他们会在更广阔的赛场上,重新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