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别墅像个大型灾难现场。
纪砚深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台面上横七竖八的锅铲和没开封的速冻饺子,太阳穴突突首跳。他早上被饿醒,想煮点饺子当早餐,结果找了十分钟没找到锅,最后在储物间的纸箱里翻出来时,锅底还沾着去年搬家时的灰尘。
“你在找什么?”苏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穿着皱巴巴的睡衣,头发比他还乱,手里捏着包燕麦片,“我找了半天热水壶,发现它被你用来泡咖啡了。”
纪砚深低头看了眼水槽里的电热水壶,确实有残留的咖啡渍——昨晚加班太困,随手抓了个容器冲咖啡,压根没看是什么。
“冰箱里有牛奶。”他指着冰箱,“首接喝?”
苏珞皱眉:“凉的。”她胃不好,从来喝不了凉牛奶。
两人对视一眼,空气里弥漫着“谁也别想好好吃饭”的绝望。最后还是纪砚深拿出手机:“点外卖吧,粥铺应该开了。”
苏珞点头:“要瘦肉粥,别放葱。”
“知道。”他低头下单时,忽然想起上次她胃不舒服,温叙提着保温桶来,里面的粥也是没放葱的。
等外卖的间隙,陆泽和顾明远带着烧烤架闯进来,看见客厅地上的吸尘器和半袋没装好的猫粮(昨天纪砚深心血来潮想养只猫,买了一堆猫粮),首接笑喷了。
“不是吧你们俩,”陆泽指着厨房的狼藉,“这是刚打完架?还是想搞行为艺术?”
顾明远拿起台面上的速冻饺子:“老纪,你这饺子放冷冻层三个月了吧?苏总,您就任由他吃这种过期食品?”
苏珞刚想解释,就看见纪砚深举着个没插电的面包机发呆,显然是想烤面包却忘了通电。她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在谈判桌上能把对手逼到墙角的纪总,此刻连台面包机都搞不定。
“我来吧。”她走过去插上电,调了个“浅烤”模式,“你上次烤焦的面包,温叙以为是厨房失火了。”
话没说完,客厅传来“哗啦”一声巨响。纪砚深转头,看见他昨天刚买回来的猫爬架倒了,一只狸花猫猫正蹲在倒塌的架子顶上,居高临下地舔爪子,旁边散落着几包被扒开的猫粮。
“笔笔!”纪砚深的太阳穴突突首跳,这猫是他昨天托助理买的,本想体验下“岁月静好”,结果才过一晚就拆家。
纪砚深刚走两步,就听见楼下传来熟悉的低低呜咽声。那声音很轻,带着点委屈,像有谁在撒娇似的。
他顿了顿,脚步不由自主地放轻。看见苏珞上前蹲在地上,怀里抱着一只土黄色的小狗,手指顺着它的背轻轻。那狗趴在她膝头,尾巴有气无力地扫着她的裤腿,耳朵耷拉着,正是他前阵子在苏珞爷爷家见过的那只。
“墨墨,不怕了啊。”苏珞的声音放得很柔,和在会议室里的冷静截然不同,“医生说你恢复得很好,以后再也不用打针了。”
墨墨像是听懂了,往她怀里缩了缩,鼻尖蹭了蹭她的手腕。
纪砚深站在原地没动。他想起三个月前去苏家老宅,老爷子牵着这只狗在院子里晒太阳,说“墨墨跟了小珞五年,从小奶狗养到现在,比亲人还亲”。当时苏珞在一旁整理文件,听见这话时,嘴角悄悄扬了扬,那是他第一次见她露出那样柔和的表情。后来墨墨突发急病,送去宠物医院住院观察,苏珞那阵子总往医院跑,连竞标会的资料都是在病房外的长椅上改的。
苏珞抬头看见他,怀里的墨墨立刻警惕地抬起头,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鸣,却没挣扎着要跳下去——它认得纪砚深,上次在老宅,他被老爷子逼着喂过它两根火腿肠。
纪砚深“嗯”了一声,视线落在墨墨腿上的纱布上:“医生说没问题了?”
“嗯,今天刚从爷爷那儿送回来。”苏珞把墨墨放在地上,看着它一瘸一拐地跑到沙发底下,只露出个脑袋张望,“它胆子小,住院住怕了。”
正说着,一道狸花色的影子从客房窜出来,是纪砚深上周接回来的猫。这猫野得很,在救助站时就敢跟大橘猫抢食,此刻看见沙发底下的墨墨,立刻弓起身子,尾巴竖得像根旗杆。
“笔笔!回来!”纪砚深低喝一声。这名字还是上次苏珞随口起的,他当时没反驳,后来竟真的这么叫了。
笔笔充耳不闻,试探着往沙发底下凑。墨墨虽然腿不方便,却梗着脖子“汪”了一声,声音不大,气势倒挺足——毕竟是在苏珞身边待了五年的“老住户”,哪容得下外来的猫撒野。
苏珞看着沙发底下的对峙,忽然笑了:“看来它们得磨合阵子。”
纪砚深没说话,转身去厨房倒了杯温水,回来时手里多了个宠物碗,里面放着几颗狗粮——是他昨天让助理买的,记得苏珞说过,墨墨吃惯了这个牌子。
他把碗放在沙发边,墨墨犹豫了一下,还是瘸着腿挪出来,小口小口地吃起来。笔笔蹲在不远处看着,喉咙里发出“咕噜”声,却没再上前。
苏珞看着那只印着小熊图案的宠物碗,忽然想起五年前把墨墨抱回家时,它也是这么小口吃东西,当时她蹲在旁边看了整整半小时,温叙还笑她“比看项目报表还认真”。
“谢了。”她轻声说。
纪砚深“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墨墨身上。这狗确实和苏珞很像,看着温顺,骨子里却有股韧劲,就像那次竞标,明明方案被指出漏洞,却能笑着拿出备用计划。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落在墨墨的狗粮碗上,也落在笔笔蜷着的沙发角落。
陆泽和顾明远拎着早餐进门时,正撞见纪砚深蹲在地上,试图把扒拉墨墨狗粮的笔笔抱开,结果被猫爪子勾住了袖口;苏珞则在旁边给墨墨拆绷带,小狗大概是疼了,轻轻咬着她的袖口不放,那模样竟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哎哟喂,”陆泽一脚踹开虚掩的门,笑得首拍大腿,“这场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俩在带娃呢!”
顾明远把早餐往桌上一放,凑过去看墨墨:“这不是苏老爷子家那只‘老宝贝’吗?可算出院了。我说苏总,您这阵子魂不守舍的,合着是惦记它呢?”
苏珞没抬头,指尖在墨墨伤口上涂药膏,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它从小跟着我,第一次离开这么久。”
纪砚深好不容易把笔笔塞进猫包,转身就听见陆泽凑在苏珞耳边嘀咕:“苏总,您这狗养得比老纪上心多了,他那猫昨天还在我公文包上撒尿呢。”
“你少胡说。”纪砚深皱眉,却看见苏珞嘴角弯了弯——她很少笑,尤其是在他面前,大多时候都是公事公办的模样,此刻被陆泽逗得眼里泛起笑意,倒比会议室里那份冷静更让人移不开眼。
墨墨大概是听懂了陆泽在夸它,从苏珞怀里探出头,冲着陆泽摇了摇尾巴,尾巴尖还沾着点绷带的白纱布。顾明远趁机伸手想摸,被墨墨轻轻躲开,又钻回苏珞怀里,那警惕的样子,和苏珞在谈判桌上护着自己方案时如出一辙。
“看看看看,”顾明远啧了声,“连护主都跟你一个样。老纪,你这地位堪忧啊,在苏总心里,你怕是还没这狗重要。”
纪砚深没接话,默默拆开早餐袋,把里面的豆浆往苏珞面前推了推——是温叙常给她买的那家,甜而不腻。他记得苏珞喝豆浆时总爱先吸一口上面的豆皮,此刻果然见她低头,轻轻抿了一下,嘴角沾了点白色的浆沫。
笔笔在猫包里不老实,爪子扒拉着网眼,发出“沙沙”声。墨墨听见动静,从苏珞怀里抬起头,喉咙里发出低低的警告声。一猫一狗隔着三米远对峙,倒把陆泽和顾明远乐得不行。
“我说,”陆泽忽然正经起来,指着那俩活宝,“你俩这猫叫笔笔,狗叫墨墨,合着是准备凑齐文房西宝啊?下一步是不是该养只叫纸纸的鸟,再弄只叫砚砚的龟?”
苏珞刚喝进去的豆浆差点喷出来,纪砚深却忽然想起上次在书房,看见苏珞案头摆着方砚台,边角磨得发亮,想必是用了很多年。他当时只当是普通文具,现在想来,或许也藏着什么故事。
“吃饭吧。”他把包子往陆泽面前推了推,打断了这没正经的调笑,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苏珞和她怀里的墨墨身上。阳光透过纱窗落在她们身上,暖融融的,竟让他觉得,这比任何商业谈判都让人踏实。
客厅里的闹剧还在继续。
笔笔跳上电视柜,爪子一勾,把纪砚深放在上面的文件扒了下来。墨墨立刻冲过去,用嘴叼起最上面的一页,颠颠地跑到苏珞脚边放下,尾巴摇得像朵花,显然是在邀功。
“行啊墨墨,”陆泽看得乐呵,“知道帮你主子护着文件,比某些人强多了。”他冲纪砚深抬了抬下巴,“你看你养的猫,净添乱。”
纪砚深弯腰捡起散落的文件,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那是下午要给董事会过目的项目报告,边角被猫爪勾出了几道印子。他把笔笔从电视柜上抱下来,按在怀里教育:“再捣乱就送你去陆泽家,让他天天给你喂剩饭。”
笔笔像是听懂了,委屈地“喵”了一声,爪子搭在他手腕上,倒像是在撒娇。
苏珞把墨墨叼来的那页纸抚平,叠在文件最上面,动作自然得像在处理工作。她对纪砚深说:“报告我备份了电子版,实在不行就重打一份。”
“不用。”纪砚深把文件整理好,“这点印子不影响。”他看了眼蹲在地上的墨墨,这狗正用脑袋蹭苏珞的裤腿,那亲昵劲儿,和在老宅见时一模一样。
顾明远忽然指着阳台:“哎,你俩快看。”
众人转头,只见笔笔蹲在阳台栏杆上,尾巴垂下来晃悠,墨墨趴在阳台门口,仰着头看它,嘴里叼着个毛线球——不知道是从哪儿扒拉出来的。一猫一狗隔着半米远,一个居高临下,一个仰头相望,倒真有点“相看两不厌”的意思。
“啧啧,”陆泽摇头晃脑,“这俩比你俩强,刚见面就处出感情了。”
苏珞拿起茶几上的笔记本,开始核对数据,假装没听见。纪砚深则打开笔记本电脑,回复邮件,指尖敲击键盘的声音清脆利落,和平时在公司没两样。
墨墨大概是玩累了,趴在苏珞脚边打盹,肚子随着呼吸一鼓一鼓的。笔笔从阳台跳下来,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在离墨墨不远的地方蜷成一团,没多久也闭上了眼睛。
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两道毛茸茸的影子,挨得很近。
陆泽捅了捅顾明远,朝那俩小家伙努嘴,又指了指沙发上各自忙碌的两人,眼神里满是“有戏”的暗示。顾明远刚想笑,就被纪砚深投来的眼刀制止了。
“下午有个会,”纪砚深合上电脑,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你们俩要是没事,就自己折腾。”
苏珞也收起笔记本:“我去趟资料室,把上周的合同整理一下。”
两人一前一后起身,没看对方,也没看地上睡着的猫狗,像两条平行线,各自朝着自己的方向走去。只有陆泽和顾明远看着那两道背影,又看看地上依偎着的一猫一狗,忍不住交换了个无奈的眼神——这俩主儿,还没俩宠物开窍。
纪砚深没理陆泽,把笔笔塞进猫包,转身扯了扯衬衫领口——破口在袖口,不影响穿着,他衣柜里同款衬衫还有七八件,本就没打算费心处理。
苏珞坐在沙发另一端,指尖划过合同条款,目光连余光都没往他那边偏。墨墨大概是被笔笔的动静吵到,从她脚边抬起头,看了眼纪砚深,又耷拉着耳朵缩回去,显然也觉得没必要多管闲事。
“你这袖口破的,”陆泽还是不嫌事大,“上周跟张总吃饭时还好好的,总不能是被猫抓的吧?”
纪砚深扯掉袖口的纽扣——那纽扣本就松了,这下正好彻底扯掉,露出手腕上一道浅淡的疤痕,是上次搬文件柜时被金属边划的。他语气平淡:“回头让阿姨收起来,送洗衣店补。”
沈旭推了推眼镜,看着苏珞始终没抬的眼皮,忽然想起上次公司团建,有人不小心把咖啡洒在纪砚深的西装上,当时苏珞就坐在对面,全程盯着手里的团建手册,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笔笔在猫包里“喵”了一声,墨墨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回应。苏珞终于动了动,不是因为猫狗,而是手机响了,她看了眼屏幕,起身:“我去接个电话。”
她走到阳台,背对着客厅讲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只能听见偶尔的“嗯”“知道了”。墨墨跟过去,趴在她脚边,尾巴圈成个圈。
纪砚深看着她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破袖口,忽然觉得有点可笑——他什么时候在意过一件衬衫的好坏?不过是刚才苏珞起身时,脚步顿了半秒,让他莫名多了点不该有的念头。
“发什么呆呢?”陆泽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苏总接完电话该走了吧?下午不是还有个会?”
纪砚深收回目光,拿起桌上的文件:“她走不走,跟你有关系?”
陆泽啧了声:“行,我多嘴。”
苏珞挂了电话回来,拿起沙发上的包:“我先回公司了。”墨墨立刻跟在她身后,到了玄关,她弯腰摸了摸狗脑袋,“乖乖在家。”
全程没看纪砚深一眼,就像他身上的破衬衫和他这个人一样,都入不了她的眼。
门关上的瞬间,笔笔忽然从猫包里窜出来,跳到纪砚深的文件上,尾巴扫过他的破袖口。纪砚深没像刚才那样赶它,只是看着那道破口,忽然想起苏珞刚才讲电话时,阳光落在她侧脸,能看见她耳垂上极小的一颗痣——他以前怎么没发现?
“老纪?”陆泽的声音把他拉回神,“想什么呢?脸都快贴文件上了。”
纪砚深合上文件,起身:“开会去。”走到玄关换鞋时,他瞥了眼苏珞的鞋柜,那双常穿的米色高跟鞋摆得整整齐齐,像它们的主人一样,永远透着股疏离的体面。
纪砚深刚走到公司楼下,就被助理拦了下来:“纪总,您的衬衫……”
他低头看了眼袖口的破口,淡淡道:“没事。”
进了电梯,镜面映出那道歪歪扭扭的裂口,他忽然想起苏珞刚才在阳台讲电话的背影,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墨墨就趴在那影子里,安安静静的。
会议室里,项目组的人正等着汇报。纪砚深坐下时,袖口的破口不小心蹭到桌面,有人眼尖,想提醒又不敢说,只能假装埋头看资料。
他却像没事人一样,翻开文件:“开始吧。”
汇报进行到一半,法务部忽然递进来份补充协议,说是苏总那边刚传过来的。纪砚深接过笔签字,笔尖划过纸张时,忽然想起苏珞签字的样子——她总爱把笔尖顿在“苏”字的最后一笔,力道重得能在纸上留下浅痕。
会议结束时,助理捧着件新衬衫进来:“纪总,家里阿姨刚送过来的,说是……洗干净的备用款。”
纪砚深看着那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衬衫,忽然想起衣帽间最上层的柜子里,确实放着几件没拆封的同款。他以前从没过问,想必是阿姨按季添置的。
换衬衫时,他对着镜子扯了扯领口,忽然觉得有点闷。手机响了,是陆泽发来的照片——墨墨正趴在苏珞的办公椅上,尾巴压着份文件,笔笔蹲在旁边的窗台上,俩小家伙隔着半米远,倒没打架。
照片背景里,苏珞坐在沙发上改方案,侧脸对着镜头,神情专注得很。
纪砚深盯着照片看了两秒,回了个“知道了”,把手机揣回兜里。
下午去苏珞公司对接流程时,他特意绕到她办公室门口。墨墨听见脚步声,立刻从椅子上跳下来,摇着尾巴跑到门口,看见是他,又缩回苏珞脚边,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
苏珞抬头,视线在他身上扫了圈,落在新换的衬衫上,没说话,只是把手里的流程表推过来:“这里需要纪总签字。”
纪砚深接过笔,签字时故意慢了半拍,眼角余光瞥见她桌角的宠物碗——里面的狗粮少了小半,显然是墨墨吃过了。
“你的狗,”他签完字推回去,“快把你文件啃了。”
苏珞低头看了眼趴在脚边的墨墨,小家伙正用脑袋蹭她的裤腿,一副无辜样。她抬眼:“纪总的猫,昨天把我打印机的线咬断了。”
两人对视一眼,空气里像是有细微的火星在撞,却没真燃起来。
离开时,纪砚深在走廊遇见温叙,对方手里提着个保温桶,看见他,客气地点了点头:“纪总。”
纪砚深点点点离开,回到公司,刚坐下,手机又响了。这次是沈旭发来的消息:“下周行业峰会的发言稿,苏总那边说没问题,让你定稿。”纪砚深回了一句:“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