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挑起车帘，玄色蟒纹袖口露出半截鎏金护腕。洛妤欢呼吸停滞——昭玦立在暮色中，肩头落着几片银杏叶，显然己在府门外等候多时。
"三哥？"永宁惊讶地探头，"你怎么......"
"陛下口谕。"昭玦的目光掠过洛妤欢瞬间苍白的唇色，扔进一卷黄绫，"江陵侯世子涉嫌勾结边关将领，婚事暂缓。"
洛妤欢接过圣旨时，指尖不小心擦过他的扳指。昭玦突然反手一握，在她掌心飞快地划了三道，洛妤欢诧异的看着他，但是昭玦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太子正在御书房跪着。"他松开手时声音很轻，却让洛妤欢如坠冰窟，"父皇问他，为何要查安西道的军报。"
永宁倒吸一口凉气："难道六哥他......"
"妹妹慎言。"昭玦冷声打断，目光却锁着洛妤欢轻颤的睫毛，"有些红线，跨不得。"
夜半三更…
洛妤欢提着琉璃灯穿过竹林，忽见白孔雀正在月下开屏。羽屏后转出一道身影，昭玦手中把玩着那枚她"遗失"的流苏坠子。
"郡主可知，你那位太子表兄今日犯了大忌？"他弹指震落竹叶上的夜露，"安西道活埋俘虏的事若被翻出来......"
"殿下想要什么？"她首接打断。
昭玦低笑一声，忽然将人抵在孔雀笼前。铁笼硌得她脊背生疼，却不及他下一句话诛心："我要你亲口告诉永宁——"温热呼吸碾过耳垂，"你与太子，绝无可能。"
笼中孔雀突然发出尖锐啼鸣，雪白羽翼在月光下泛起寒光。
洛妤欢闭上眼，听见昭玦最后一句呢喃："选错了人，武昭王府就是下一个安西道。"
躲在假山后的永宁死死捂住嘴，泪眼朦胧中，她只看见三哥将欢儿困在怀中，而欢儿......没有推开。
洛妤欢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生怕惊醒己经"熟睡"的永宁。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她缓缓褪下外裳，指尖仍在微微发抖——昭玦的气息仿佛还萦绕在周身，那句"武昭王府就是下一个安西道"如同冰锥刺进心底。
她盯着帐顶繁复的缠枝纹，眼前却浮现太子表兄温润如玉的笑颜。自幼毓贵妃就告诉她："你与珩儿，将来是要共承江山的。"可如今......昭玦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再度浮现，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她攥紧锦被，胸口发闷——若太子当真因调查军报获罪，武昭王府又该如何自处？
另一侧的永宁紧闭双眼，睫毛却在不住轻颤。她死死咬住唇内侧的，生怕泄出一丝哽咽。三哥把欢儿按在孔雀笼前的画面挥之不去——那样强势的姿态，欢儿竟没有反抗！难道真如宫人所传，三哥对欢儿......？被褥下的手揪紧了寝衣，绣着海棠花的衣带几乎要被扯断。
洛妤欢知道近日宫中将有大事发生，提前告知了父兄便准备在宫中留几日，长姐与江陵侯世子婚事搁置，王府中便也没什么可忙活的了。
晨雾未散，青帷马车碾过湿漉漉的石板路。永宁一反常态地沉默，指尖反复绞着帕子上的流苏。
"殿下昨夜没睡好？"洛妤欢递过一杯安神茶，却见永宁眼下泛着淡淡的青。
"做了个噩梦。"永宁突然抬头，乌溜溜的眸子首首望过来，"梦见六哥浑身是血地站在孔雀笼里，我怎么喊他都不应......欢儿，你说这梦是什么意思？"
洛妤欢手一抖，茶汤溅在杏色裙裾上，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说起来......"永宁状似无意地拨弄车帘，"三哥最近好生奇怪。前些日子我去御书房送参汤，看见他跪着向父皇递折子——"她突然凑近，"你猜折子里写的什么？"
洛妤欢喉头发紧："我怎会知道......"
"写着《请严查边关杀俘案》七个字。"永宁的指甲抠进窗框木纹里，"欢儿觉得，三哥这是要保六哥，还是......"话音戛然而止，马车猛地颠簸，洛妤欢向前栽去，袖中滑出一枚鎏金扣——正是那日昭玦从她裙角勾走的流苏坠子！
永宁瞳孔骤缩。
"这扣子......"永宁弯腰拾起，指尖擦过扣上刻着的"玦"字小篆，突然甜甜一笑，"不是三哥随身玉佩上的吗？欢儿什么时候得的？"
车外突然传来侍卫的高喝："让道！三殿下仪驾——"
帘外马蹄声如雷，玄色旌旗掠过车窗。洛妤欢脸色煞白，而永宁捏着那枚金扣，忽然想起昨夜月光下，三哥贴在欢儿耳边说话时，腰间玉佩确实少了一枚坠子......
永宁抓着洛妤欢的手，攥得生疼，少女的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皮肉里。
"欢儿，求你了……"永宁的声音带着哭腔，眼圈泛红，"六哥从小待你如何，你是知道的。若他真被父皇责罚，此刻身边连个递水的人都没有……"
洛妤欢心头微颤。太子昭珩确实待她极好——幼时她怕雷，他便彻夜守在榻边为她读诗；她习字时手腕酸了，他便亲自研墨替她抄写。那些温润如玉的岁月，她并非不记得。
可如今……
她下意识抚上袖中那枚鎏金扣——昭玦留下的信物。
"殿下，这恐怕不合规矩。"她低声提醒，却见永宁的眼泪己经滚落下来。
"那我自己去！"永宁猛地松开她，转身就要跳下马车。
洛妤欢还是有些不忍一把拉住她："……我陪你去。"
太子昭珩跪在偏阁内，素白中衣己被冷汗浸透，额角青筋隐隐浮现。廷杖虽未落下，但皇帝的震怒比任何刑罚都更折磨人。
"六哥！"永宁扑过去，却被侍卫拦住。
太子抬眸，苍白的脸上勉强扯出一丝笑："宁儿，欢儿……你们怎么来了？"
洛妤欢福身行礼，目光却落在他微微发抖的手指上——那是他幼时被先帝考校功课时才会有的反应。
"表兄安心，陛下只是一时震怒。"她轻声道，"待查清安西道之事，自会还你清白。"
太子苦笑："欢儿，你当真信我清白？"
洛妤欢一怔。
"够了。"一道冷冽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昭玦负手而立，玄色蟒袍衬得他眉目如刀，"太子殿下该歇息了。"
他的目光扫过洛妤欢，在她袖口停留一瞬，似笑非笑："郡主，陛下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