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皇子之中,唯独不见三皇子昭玦的身影。洛妤欢指尖轻轻着茶盏边缘,思绪微沉。她虽与这些天家子弟一同长大,可对这位三皇子,却始终捉摸不透。他是先皇后唯一的嫡子,身份比其余皇子更尊贵三分,连陛下都对他格外宽容。那双眼睛——漆黑如墨,深不见底,偶尔掠过一丝冷意,像是蛰伏的兽,让人不寒而栗。洛妤欢自认善于察言观色,可每次对上三皇子的目光,都仿佛被看穿一般,心底没来由地发紧。
正出神间,殿外宦官尖细的嗓音骤然响起——
"三皇子到!"
席间霎时一静,众人目光齐刷刷投向湖心亭入口。三皇子昭玦一袭深蓝锦袍,金线暗绣的云纹在阳光下流转着冷冽的光泽,衣摆随着步伐微微翻动,气势竟丝毫不逊于太子的玄色蟒袍。他面容俊美,眉目如刀裁,唇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却未达眼底。
"三哥。"太子率先开口,语气温和。
洛妤欢垂眸,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袖口。以三皇子的傲性,自然不会向太子行全礼。果然,昭玦只是略一颔首,目光在席间淡淡一扫,算是回应。可就在那一瞬,洛妤欢忽觉一道视线如冰刃般掠过自己,后背陡然生出一层细密的寒意,连呼吸都微微一滞。
待诸位皇子入席,茶盏刚斟满,殿外骤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宦官高声宣道:"皇上驾到——"
原本轻松的宴席气氛骤然凝滞。众人慌忙起身,垂首肃立。只见皇帝一袭明黄龙袍,步履沉稳地踏入亭中,袖口金线绣制的龙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不怒自威。
"儿臣等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子公主们齐声行礼,声音在湖面上回荡。
皇帝抬手虚扶,声音浑厚:"免礼。"随即在正位落座,目光如炬,缓缓扫过席间众人。
洛妤欢缓缓地退回座位,却仍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威压笼罩着整个湖心亭。风拂过湖面,掀起细微的涟漪,恰如此刻暗流涌动的宴席——表面平静,内里却己风云暗涌。
皇帝的目光落在太子昭珩身上,威严中透着一丝难得的温和:"珩儿,如今你己是太子,虽在诸皇子中年纪最轻,却是朕最省心的孩子。你母妃将你教养得很好。"
洛妤欢垂眸抿了一口清酒,余光却将席间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
大皇子昭珣神色如常,仿佛这些权势之争与他毫无干系,只专注地品尝着案上的蜜饯;二皇子昭璟捏着酒杯的指节微微发白,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却又很快扯出一抹假笑;而三皇子昭玦......
她的视线不经意间与他相撞。
昭玦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弧度,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转着酒杯,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仿佛蛰伏着某种危险的东西,让人看不透,却又莫名心悸。
"玦儿。"皇帝的声音再度响起,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赞许,"安西道一战,你调度有方,以少胜多,颇有你外祖之风,此宴便算是贺你凯旋。"
"儿臣不敢当。"昭玦起身行礼,声音低沉悦耳,"全赖父皇威名,将士用命。"
皇帝满意地点头,举杯示意。众人纷纷起身贺道:"庆贺皇兄/弟凯旋!"
洛妤欢注意到,太子虽然面上带笑,握着酒杯的手却微微发抖。自册立太子以来,皇帝对三皇子的每一次赞赏,都像是一把无形的刀,悬在太子心头。
"说起来,"二皇子昭璟突然开口,语气轻佻,"三弟此番立下大功,父皇不如将皇城禁军的兵权也交给三弟?反正......"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太子,"东宫那位,怕是连马背都坐不稳吧?"
亭内霎时一静。
太子的脸色瞬间苍白。皇城禁军拱卫京师,若落入三皇子之手......
"二哥慎言。"昭玦淡淡打断,眼神却冷了下来,"太子乃国之储君,岂容轻辱?"
洛妤欢心中暗惊。三皇子这话看似维护太子,实则......是在火上浇油。果然,皇帝眉头微皱,看向太子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
"好了。"皇帝沉声道,"今日是家宴,不谈政事。"
宴会继续,丝竹声起,可暗流却愈发汹涌。
离席时,洛妤欢故意放慢脚步。果然,在转角处,她听到二皇子压低的声音:"三弟何必假惺惺?难道你甘心屈居人下?"
"二哥说笑了。"昭玦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臣弟只是觉得......有些事,急不得。"
洛妤欢屏住呼吸,正欲离开,却猛地撞上一堵人墙——
"郡主听了这么久,可有所得?"昭玦不知何时己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眸中带着危险的兴味。
她的心猛地一跳。
洛妤欢强压下骤然紊乱的心跳,指尖悄悄掐入掌心,借着那一丝疼痛稳住心神。她抬眸迎上昭玦深不见底的目光,唇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三殿下高风亮节,臣女实在佩服。"秋阳透过廊檐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投下斑驳光影,她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父王常言殿下文韬武略,实乃..."话音未落,昭玦突然逼近一步,玄色云纹靴尖几乎抵住她的裙摆。龙涎香混着铁锈般的气息扑面而来,她被迫仰头,后腰抵上冰凉的朱漆廊柱。
"郡主这张嘴..."他抬手拂过她鬓边摇摇欲坠的海棠步摇,鎏金流苏在他指间叮咚作响,"说起谎来倒是动听。"拇指状似无意地擦过她耳垂,激起一阵战栗。
洛妤欢呼吸微滞。远处宫人脚步声渐近,昭玦却纹丝不动,反而俯身在她耳畔低语:"那日校场比箭,郡主躲在银杏树后偷看了一刻钟。"温热气息烫得她耳尖发红,"现在装不熟,晚了。"